宋雪芙娇怯怯的话语,如森森魔音钻入元帝耳中,刺得他昏痛如万根钢针入脑一般。袖中的手狠狠掐握,直到渗出鲜血才教人稍觉清明,元帝颓然坐在御座之上无力深思,眼前浮现的尽是萧鸢擎狮戏耍之时的飞扬神采,及初苒倚桥相看,脉脉含情的摸样。
第194章梦碎
一股酸涩之气浮上元帝的眼眶,再转头看那抄经的绢帛,墨迹洇开,隐见泪痕点点,不觉心头触动——莫非初苒夜不能寐,日日抄经,竟然是在思念萧鸢!
「这般相爱么?」元帝指尖轻颤,不其然间,耳畔响起了萧若禅曾谈及初苒的话:
「皇兄,璃贵人昨晚回宫,不曾问过皇兄什么吗?」
「昨夜,璃贵人她说,她爱上了一个人。一直以来,她都只当那人也是如她一样爱着她的。她身子不适时,那人担心,她不开心时,那人比她还难受。可那人虽然日日与她一处,转身却又与其他的女子——亲近。」
「臣弟告诉她,眼见也不一定为实。若是她真想知道那人的心中所想,就应该当面去问他。」
「怎么?昨日回宫,璃贵人不曾向皇兄问起么?」
…
怪不得阿苒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过他,元帝脸上浮起悲戚的笑。枉他还怀疑乐熠,还以为阿苒说的那人是自己。知道现在他才知晓,原来她真正爱着的那个人是懿王萧鸢!
她不是齐姜的圣药女么?她嫁来大晟宫时正是早春时节,难道正月里才刚从雍都失踪,就马不停蹄的辗转齐姜、大晟?或者这世间人有相似…元帝渺渺的想着——先帝逝去后,荻叔父一直如亚父一般,即使齐姜覆灭,荻叔父也不曾抱怨过他一句,又如何会欺骗自己。
听了元帝无力的辩驳,宋雪芙仍是笑意盈盈,故作奇怪道:「是啊,臣妾等也觉百思不得其解,既然璃妹妹是懿王宠姬,何以短短两三月就又变成齐姜圣药女了?父亲查过之后臣妾才知道,上元夜时与懿王殿下把臂同游的美人第二日就失踪了,懿王翻遍了建州也没能找到。」
「巧合的是,当时乐将军正好远赴西北戍边督战,将军从来身先士卒,独这一次在琼州耽搁盘桓了五六日,才缓缓上路。待到经过齐姜王庭,乐将军将一位少年托付给大祭司王,而后赶赴北川。再后来,战事一毕,乐将军便替皇上千里迎亲,将璃妹妹带回了宫中。」
「如今齐姜已然湮灭,当中情由再难查证。臣妾只能肯定一点,璃妃定然不是香溪谷的圣女——因为圣女居于谷中,常年饮用溪水,身上会有一种特殊的香气,谷中的青玉鸟最能辨别这种气息,可臣妾命人送进宫来的青玉鸟见到璃妹妹根本无动于衷,是以,臣妾可以断定璃妹妹定然不曾在香溪谷居住过。至于其他,臣妾不知自不敢妄言。」
宋雪芙口口声声说这个不知、那个不晓,却分明已将事情的原委经过理得清楚明白,只是当中没有证据左证罢了。许多事,尤其是荻泓与元帝之间隐秘的往来,宋雪芙并不清楚,如此含糊其辞反倒是聪明的做法。
元帝显然已对宋雪芙的话信了大半,上元夜,雍城里的百姓应当有数千之众,目睹萧鸢与初苒出游的人也必然不在少数。宋雪芙言之凿凿,时间、地点、人证一样不缺,胸有成竹。送去尼庵的经卷也确是初苒手书,萧鸢定是因为收到了初苒的传讯才匆匆北上。
至于初苒为何会失踪,会忽然成为圣药女被荻泓送进宫来,元帝也有自己的解释。旁人包括宋雪芙在内,都不知从前顾玉姌是如何入宫的,但他却不难将玉姌和初苒进宫的缘由联系起来。
在元帝看来,初苒也必是被荻叔父发现其血脉特殊可以驱毒,便托了乐熠将初苒劫到齐姜去炮制驱毒的新药。但是很快,荻泓就发现那毒须得初苒活血才能克制,于是匆忙将初苒送入香溪谷中对外谎称是圣药女,待乐熠返京之时,再以送嫁的方式掩人耳目,将初苒送入宫来为他驱毒。
所有曾经令人疑惑的事,现下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元帝这才明白为何当初荻叔父千叮万嘱,恳求他待瘾毒清除之后,便放了初苒出宫去。怪不得初苒每每提起齐姜都是满眼茫然,他还以为初苒是因着自小在香溪谷中长大,不识外头世界才会如此;怪不得萧鸢一听到与初苒有关的消息便日夜兼程赶赴虞山,而齐姜之站结束后,萧鸢又整整在青州搜寻了两月,其实就是在寻找初苒!
萧鸢的这般爱之入髓,元帝感同身受,思绪繁芜,心中酸意翻腾。
难道他才是那个横刀夺爱之人?是他禁锢了初苒在宫里,不许她离开,还拿筠儿命威胁她。是因为这个,她才肯勉强留在宫中的么,她从不敢哪怕是一次提起萧鸢,更不敢贸然联络,是怕连累了萧鸢么…
宋雪芙那厢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璃妃乃懿王耳目,与懿王定然有所图谋云云。元帝一字未曾听进,胸中翻涌沉浮,谎言和欺瞒都深深刺痛了他刚刚伤愈复苏的心。
凝华殿里。
初苒与颐珠都觉奇怪,午膳都快凉了,何以还不见元帝前来。着人去紫宸殿打听了两次,也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谁也不知元帝去了何处。
初苒心神不宁,不顾颐珠劝阻,披了裘衣预备往宣室殿去。刚走在半道儿,就听宫墙另一边,几个宫女的声音,煞有介事,惊呼不绝。
「真的,就在流芳池里头,身子肿得这么大…」
「啊~那宁嬷嬷她当真是淹死的么?」一阵吸气的声音中,有人询问。
「谁知道!反正掉下去的时候没人看见,尸首飘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惠妃娘娘哭得死去活来,哎,可怜。」
「怎么不见有人查问。」
「嘘——这不大正月里么,皇上说了,先不让查,尸首都已悄悄送出宫去了…」
这些话,元帝早已严令封口,若不是惠妃故意安排了人说与初苒听,宫中有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议论,忤逆圣命!颐珠心里明镜儿似的,却因隔着一道宫墙,无力阻止。初苒变了脸色,颐珠也无从劝起,看着初苒那双审视的眼,她只得低沉了沙哑的声音道:「娘娘,此处乃是非之地,若娘娘有什么问话,不妨先回宫再说。」
第195章挑明
一路上,初苒走的飞快,进了凝华殿,几步跨入内殿,撑住桌案的手犹自颤抖。
宁嬷嬷无端淹死在雪阳宫的流芳池里,真应了那句:吾不杀伯仁,伯仁因吾而死。初苒娥眉深蹙,悲戚之色尽显。
颐珠抿唇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宽慰道:「娘娘,宁嬷嬷并非善类,死于非命必有因由,所谓天理昭昭…」
「颐珠,今儿个过节,咱们也该去太后殿瞧瞧太后。」初苒忽然截了颐珠的话,声音幽凉飘忽。
颐珠略一迟疑,心下顿时洞明:娘娘本就是冰雪聪明之人,方才那些隔墙嚼舌的宫女又提到「皇上不让查」云云,娘娘定是已猜出其中一二,想装作不知。
「好。」颐珠忙应道:「奴婢这就陪娘娘过去。」
不过就是几步路的功夫,阖宫都是过节的喜气,唯有太后殿里依旧庄穆静谧。
初苒在妙懿太后灵龛前拜了拜,便泠声吩咐颐珠到外头守着,说她要独自在此祝祷不想有人打搅。颐珠虽担心却也无法,只得悻悻出来,侯在外头。
平静的铺展绢帛,初苒提笔凝神摒了一切杂念。
诚如颐珠所说,宁嬷嬷此人绝非善类,但是她的死与自己有莫大的关联也是事实。前几日,小禄子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调动的皆是会武的暗卫,自己明知他要有所动作,还不是照样一言不发。只是未曾料到,看似无害的小禄子竟也能这般杀伐狠绝。
一笔一划的虔诚抄写,初苒入定一般心内反复诵念着《往生咒》,她只求能替小禄子、替自己、替所有沾染了这场血污的人消去业障,望死于非命的宁嬷嬷可以安宁的离开。
「笃笃笃!」
虚掩的门扇外传来急促的敲叩和颐珠的沉声轻唤:「娘娘,奴婢刚刚知晓,今早是惠妃娘娘拦了皇上的驾,后来还一同去了紫宸殿。娘娘,事情只怕不妙!」
初苒微微顿笔,修眉低垂:「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供案之上,清香燃毕,经文终是没能抄完,后头的字迹也失了淡定。初苒愣愣地坐在几案前心中杂念丛生。门外又是一阵轻响。初苒无奈道:「颐珠,本宫这就出来了,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
门忽然被拉开,一缕酒气扑入内殿,初苒皱眉转身,只见元帝一人垂手独自站在门外,身形摇晃。初苒见他脸色苍白,眼角微红,一双眸子黑得深不见底,不觉心中一颤。搁下手中的经文,她起身来扶,元帝却侧身闪开,脚下一个趔趄。
摇晃几下重新站稳,元帝忽的抬首一笑:「朕没醉,阿苒不必相扶。」
欣长的身影与初苒擦肩而过,走得极慢,一步步却又极稳。不时的抬手扶额,元帝行至几案前胡乱朝妙懿太后的灵龛一揖,便矮身跌坐在初苒方才坐过的蒲团之上。
随手取过案上墨痕未干的经文,元帝高高举起贴在眼前细细地看,满眼的蝇头小楷都如一张张咧开哈哈大笑的嘴,看得元帝唇角玩味的笑意愈发浓烈:「阿苒真是心静如水,如此佳节还有这般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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