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焱眼角微抽,端着的酒盏中漾起层层水纹。
初苒悄然抬眼:「世人常道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只怕坊间,也有不少人如此看待将军。可是,妾却曾听一位智者说过:『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聂焱手狠狠一颤,酒盏中的酒洒去了大半。
初苒昂首,声音掷地铿锵,字字清晰:「别人如何想,妾不知,但将军在妾看来就是真豪杰、大丈夫,有情有义。大晟的子民,边城的百姓,都还在指望着将军,将军何故自弃?」
聂焱起身背转,眼中已是微热。那句「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如一把开启心锁的神匙,尽数解开了他心头迷惘和背上的重负。
初苒轻道:「将军或者已然猜到,此次将军遭逢绝境,乃是有人计谋已久。那人并非单是为了谋算将军,针对聂家,他想的是大晟天下。」
「方才妾所说国破宫倾,也不是危言耸听。战事一触即发,威远关若没了将军,必会内忧外患,皇上腹背受敌,捉襟见肘。到那时,将军纵还有心报效国家,只怕也晚了。」
聂焱猛地回头:「不过几只跳梁小丑,就妄图毁我大晟百年基业,简直是痴人说梦!」
「若将军仍肯驻守朔城,拱卫京师,那话便自然是痴人说梦。」初苒微笑。
聂焱眼中燃起火苗,面色却依旧黯然:「纵然有千种理由,聂某此次仍是罪孽深重,还有何脸面为三军主帅。」
初苒取出虎符握在手中言道:「妾以此物为证,上将军姜源殉国,皇上欲命将军接任上将军一职,仍驻守威远关,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此话当真!」聂焱精神一振。
初苒点头:「虎符在此,岂能容妾胡言。这次百乌敢以十万兵马犯境,情势往后只能更加严峻。皇上望将军速速振作,返回威远关。而将军的兄长,此时也在府中翘盼,将军当作何选择,想来不必妾再多言了。」
聂焱听到兄长,神情又是哀伤。
细细端详过聂焱神色,虽然仍是伤感,却是愧悔与激奋并茂。初苒知他心结已解,便盈盈福身道:「妾已出来许久,能与将军畅怀倾谈,乃妾之幸也,夜已深,妾当告辞了。」
聂焱见眼前之人不过十五、六岁摸样,却聪慧灵透,品行高华,不禁脱口问道:「姑娘到底何人?」
初苒抿唇一笑:「待将军立下奇功,凯旋之日,妾自当再来将军驾前贺喜。」
说罢,她便转身朝门边走去,走到一半,初苒又回头肃然道:「妾还有一言相问将军。若有一日,将军坐镇朔城,外有强兵压境,内又有妖邪作乱,将军当何以应对?」
聂焱修眉一拧:「姑娘所言当真?」
初苒叹道:「妾也不愿一语成谶,还望将军早作打算才好。」
娇小的身影终是消失在门外,聂焱看着案上的御酒,心中激荡翻腾,连宫中的一女子都有如此见识与心怀,他还有何可顾虑,又有何理由不昂然振作!
第114章宫变
次日朝议,聂焱衣冠整肃上朝觐见,大行令聂鹏举在朝议上痛哭哀陈太尉聂征的遗愿,引得满朝唏嘘,诸多老臣潸然泪下。元帝顺水推舟,当庭斥责了聂焱玩忽职守,仍命他领上将军一职返回威远关,戴罪立功。
聂焱飞抵朔城当日,便以贻误战机、射杀同袍为由,斩了耿建昌,以及其身边百名近身亲兵。下手干净利落,不留半点祸患。
朝野震动,舜纯一连十日,每日一奏弹劾聂焱。
元帝却只作无奈状,一味安抚,回避舜纯。凝华殿里,元帝向初苒大倒苦水,初苒却不以为然,笑言:就是要这样的不可捉摸之狠角色,才能让老奸巨猾的舜纯晕头转向。
舜阳王府内,舜纯与萧萝阳也在紧张的密谈。
萧萝阳听了舜纯的抱怨不禁冷笑:「他王吉符不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么,怎么,少了耿建昌这个内应,他便『龙』困浅滩了?」
舜纯知道萧萝阳一直对王吉符颇有微词,当下也不替他辩驳,只是皱眉道:「耿建昌乃耿默外侄,如此就被聂焱斩杀,耿默没有挥兵直进晟京,已是克制了。」
萧萝阳也心中烦闷,这耿默乃暗族左翼王,其影响力,及其手中掌握的巫术,都远胜王吉符。如今因为耿建昌的死,他也按捺不住,舜纯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萧萝阳只得叹气道:「聂焱已将安插在军中奸细尽数拔去,没了内应,王吉符还能劝动百乌圣主攻伐大晟么?」
舜纯摸着下颌道:「王吉符密信中说,这次百乌右贤王逃回时受了伤,但伤势不至毙命。但王吉符有秘术可令右贤王渐渐衰弱惨死,以此激怒百乌圣主,与大晟开战。」
「哼!」萧萝阳面露嫌恶:「他就惯会做这等奸狡下作之事。」
舜纯讪讪的转了话题:「如今萧辰昱已与从前大不相同,每日朝议上装聋作哑,喜怒无常,遇事倒行逆施,根本不在乎是否有人非议。宋恒道更是个搅稀泥的,与萧辰昱一唱一和,全然没有处置聂焱的意思。只怕用不了多少日子,重新升为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大将军都不过是一纸圣旨的事。」
萧萝阳也倍觉头痛,直觉元帝已渐渐脱离了掌控。
舜纯又道:「上次那个什么求学证道的盛会,拜在程阁老门下的近百名客座弟子,只怕也是替萧辰昱重新组建内阁,充作智囊而设的。」
「什么?」萧萝阳陡然色变。
舜纯肯定地点头:「待萧辰昱手中人才济济,可以重新造出一个小朝廷来抗衡咱们的时候,不但是本王,就是宋恒道也要甘拜下风。到那时咱们纵然取了太尉的位置,也休想掌握天下兵权。夫人,局势危矣,不能再等萧辰昱羽翼渐丰了!」
萧萝阳交握的手在袖中用力攥紧,面露不安:「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么?」
舜纯低声温言劝道:「夫人,迟早要动手,早动手就可以早将筠儿接回来。」
「筠儿?」萝阳眼中忽然闪动,口中已是喃喃:「好,好。」
恼人的炎夏终是过去。
元帝神清气爽,宋恒道踌躇满志,朝中大势已渐在二人掌控之中。
这一日,琼州忽然来信,写信求助的是六皇子恭王萧悦之。箫若禅死后,这位六皇子便是最幼的藩王了。
信上说:因秋粮之事,琼州边民与齐姜边民发生了摩擦,事情始末他也已调查清楚,确是齐姜那边太过强横而引起的纠纷,过错并不在大晟。但是现在两地边民各不相让,已到了持刀相向的地步。
恭王请求朝廷能与齐姜磋商,化解了这次矛盾。
宋恒道的府邸也送来情报,与恭王所奏基本吻合。元帝派人暗查之下,也发现这次的摩擦事件确实到了水火不容、不好调和的地步。不然恭王断不至于为一场局部民变,就请求朝廷出面解决。
当下,元帝在朝议上与众臣商榷过后,命大行令持节前往琼州边境排解纠纷,又因乐熠与荻泓交情甚厚,是以也被元帝派遣出去,急赴齐姜与荻泓会晤。
或者正是因为事件涉及齐姜,一直视荻泓为叔父的元帝、正春风得意的宋恒道以及深居凝华殿的初苒都不曾警觉,在这样的烟幕遮掩下,舜纯终于得逞,于无声无息中将乐熠诱出了晟京,大晟宫顿时孤立空虚。
那厢,乐熠抵达边境,欲前往齐姜拜见大祭司王,可就在这当口上,一场民变却直接成为了两军短兵相接的战争。
恭王萧悦之不过二十余岁,经事不多,齐姜又是大晟属国,边境向来和睦,他哪里有过整兵备战的准备。一时间,兵缺将少竟节节败退。
北边的王左干虽兵精马壮,善于兵道,可他驻守北川,责任重大,又有聂焱的前车之鉴,哪里还敢擅离职守。乐熠只得临时与大行令聂鹏举各领一军驻守边塞,又将战事飞马急报元帝。
可惜这次的战报却再也无法送抵元帝手中,大晟宫失去了乐熠守护,身为郎中令的舜纯顺利瓦解了宫禁,元帝被软禁了!
朝堂上下,都只知元帝旧病复发,一个个悻悻而归。朝臣们唏嘘担忧之余,皆不曾看出个中端倪,就连老奸巨猾的宋恒道,也是隔日之后才回过味儿来。
可惜为时已晚,大晟宫早已风云色变,日月更迭!
蓄谋已久的宫变,在舜纯觉出朝局渐渐倾斜和暗族左、右翼王的推动促使下,如润物无声一般悄然实施着,宫中潜伏之人被萧萝阳尽数调动,一夜之间,宫中侍卫林立,皇家羽林和乐熠亲兵都无端消失,或被诱离扣押,或被悄悄暗杀,舜纯可谓一击即中,精准的没有丝毫错漏。
最先嗅到宫变气息的人是有着暗卫身份的是穆风,但舜纯首当其冲控制的就是紫宸殿。元帝只来得及给穆风交代了一句,让他护送初苒去找紫嫣,便被困于内殿中,与外间断了联系。
穆风并不知紫嫣其人,但是看情势,靠他一人之力救元帝出宫已是不能,便果断的在第一时间赶往凝华殿,力求先保下初苒,再图其他。
第115章婉嫔的心事
凝华殿里,初苒与颐珠听闻宫变都大惊失色,初苒立即跟随穆风前往北三宫。她深知只有自己尽早离开,颐珠与凝华殿一干人等才会安全,因为在舜纯看来,她在两月前就已是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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