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四喜进来,高太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四喜放轻脚步,缓缓去到惠帝榻前。
帐帘掀开一角,惠帝仰面躺在枕上,锦被齐胸而盖,鼻息绵长,睡得正沉。
四喜似乎明白了什么,回头朝高太医笑笑,轻声道:「奴才守着吧,高太医也歇一歇。」
高太医正站得腿酸人乏,听了四喜这话,便不再推辞,出去庭院里僻静处倚坐歇息。直说若是皇上醒了,就来唤他。
四喜应下,依旧回去殿中抱手守在榻边。
烛蕊上火光跳动,榻上酣睡的惠帝,浮肿的眼窝已经深陷,泛出青白,眼角更是一簇深深的皱纹,根本不像三十出头的壮年男子;歪掉的嘴角也一直微张着,涎水止不住的淌出,洇湿了围在颈间的布巾。
看着这样的惠帝,四喜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服侍了十几年的主子,若说没有半点感情,那是假话,起码他现在心里就很难受。但是若说因为惠帝这个样子,他就恨不得赴汤蹈火、代其受苦,那也万万不至于尤其是在郁贵妃给了他崭新的希望之后。
第523章何方高僧
从来都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四喜纵然知道这后宫里在发生着怎样改天换日的变化,还是选择了沉默。
夜愈发浓沉,一直待到子时,惠帝才从昏睡中醒来。
强烈的饥饿感敌过了暴躁,惠帝一口口吞吃着小宫女喂到嘴边的膳食,破天荒头一次没有发脾气打人。
撤下膳食,惠帝茫然坐在殿中,四下里一片寂静,烛火照不见的阴影里仿佛潜伏着危机,教惠帝生出寂冷和恐惧。
「四喜,朕睡不着…」
「那奴才把这几日的奏折取来,念给皇上听。」
四喜了无痕迹转移了惠帝敏感的思绪。
「也好。」
半人高的奏折抱来,长夜在四喜断续的念读中悄然过去。
东方发白,惠帝本就是抱病之身哪有许多精力再支撑,喝了药,用过早膳,便又昏沉睡去。
如此几日下来,四喜、陈瑞包括高、刘二位太医眼下的黑青都消失殆尽,精神抖擞起来,惠帝却渐渐萎靡,眼神愈发呆滞,浑身无力。
期间,秦鸿谦带着内阁几位重臣前来奏事。
惠帝被内侍唤醒,尽力支撑了精神应付。只是说话任然漏风费力,是以,他多数都是点头或者摇头。
众臣见圣上辛苦,也渐渐冷了面圣奏事的心,但是速速立储之意,却空前的高涨起来。
这日,四喜在仰止殿检查小太监们的规矩。
浅夕悄坐一旁,在屏风后细听。
这些小太监皆是天枢阁采买送进宫,或者芳怡精挑细选搁在慕容瞻身边的贴身之人。
让四喜调教,不过是明面儿上的工夫。只要忠诚经得起考验,脑子聪明灵透,将来就会是东宫里的心腹。
一番核验下来,小太监们学得都很不错,四喜暗自赞叹,到底是贵妃娘娘亲选的人,竟没有一个惫懒胡涂的。想着日后能带着这群小太监,留在慕容瞻身边,四喜也颇有几分得意能伺候两朝帝王的常侍,他也算大燕头一个了。
踌躇满志,四喜一转头,就见浅夕手挽披帛,宫裙翩然站在侧殿含笑点头。
「奴才造次,奴才竟不知娘娘在此。」四喜噗通跪下。
「亲眼所见,本宫才更知余公公忠心。起来说话吧!」浅夕不吝赞赏,抬手道:「如此,本宫将瞻儿交给公公也算不负了怡妃一番托付。」
终于是摆明了要将慕容瞻身边管事大太监的位置送在四喜面前,四喜难捱心中狂喜,信誓旦旦:「奴才粉身碎骨,也不敢教小主子有半点闪失!」
「主子便是主子,无分大小。」浅夕挽唇微笑:「余公公最好记得你今日说的话。」
四喜心头一凛,复跪下称「是」。
「走吧,本宫今日恰有空闲,皇上这几日可好些?」浅夕转身迈步。
四喜忙上前,平抬了手臂让浅夕扶住,躬身道:「皇上食量见长,只要醒着,每日都听奴才念奏折呢!」
「是么?这便是静养有效果了。」浅夕笑意深长,上了步辇,一行人徐徐往广阳宫去。
落日如同一块胭脂饼,遥遥悬在天边。
浅夕高坐在步辇上,一路宫人避让,妃嫔伏跪。
人们在不知不觉中习惯着这种有安全感的日子,习惯着仰视一个睿智高贵的女子,站在六宫权力的顶端,用她独有的人格魅力,平衡着后宫。
大宫史无前例的在众多纷乱面前,表现的这样冷静而正常。就像一艘在运河中顺流而行的大船,在平静而既定的航道里,驶向它本该去往的目的地。
那里仿佛有所有人心中的归宿,让她们可以这样安然的等待。
步辇一直抬进广阳宫。
一如既往,惠帝还昏睡未醒。
四喜提前进殿,跪在榻边唤了几声惠帝无果,便从一边的几案上取过一只拇指大的嗅瓶,在惠帝鼻端晃了几下。
「皇上,贵妃娘娘来瞧您了。」
看见惠帝眼皮掀动,四喜便退下让在一旁。
浅夕上前,款款坐在榻沿儿上,脸上难得露出几分少见的喜色。
惠帝困惑的睁眼。
殿内的烛火逐一被点亮,浅夕流波般的眸里,笑意动人,暮色都跟着欢歌起来。
惠帝惊艳凝看,有着一种不确定的猜想。
歪斜的嘴角抖动得厉害,惠帝伸手牵住浅夕皓腕,哆嗦了许久,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浅夕露齿一笑,揭开谜底:「皇上,臣妾这几日四处求访,终得一位深谙歧黄之术的游方高僧,犹善治疗中风之症。」
「嗤…嗤…的么?」惠帝狂喜挣扎,额上青筋突爆,左手撑了身子,全身都抖个不止。
浅夕也不扶他,只是莞尔:「当然是真的,只是这高僧身在方外,任臣妾如何恳求,他也不肯踏入这皇宫红尘。臣妾已然访得他近日在城外烈侯祠落脚挂单,皇上看这如何是好?」
烈侯祠?
一直抱手低头的四喜也皱眉不解,忍不住抬眼朝浅夕看去。
是啊,和尚不该是在庙里挂单么?怎么倒住去旁人宗祠里了。
只是所谓「病急乱投医」,惠帝早被这病症击溃了理智,只是稍稍犹疑,便急声朝着殿门外道:「出…出宫。」
「皇上莫急,臣妾已打听清楚,高僧哪里这么快离开。」浅夕使个眼色,四喜这才过来,将惠帝堪堪扶住。
「外头天色已黑,不拘是出宫,还是上山,都不便。」浅夕耐心劝阻:「且听说那高僧已百岁高龄,晚间只怕也不便打搅,不如明日早早出宫。臣妾也好去准备…」
话还没说完,惠帝已经奋力挥手,嘴里激动得咿咿呀呀,大概就是教浅夕快些去准备的意思。
「臣妾遵旨。」抽回被捏出紫痕的手腕,浅夕起身福礼,眉宇间皆是凛冽冷意。
第524章烈侯祠
清晨,三千羽林列队宫门,普通的鸾车代替了龙辇,浩浩荡荡往城外去。
天空还是未明前的瓦蓝色,早起的百姓纷纷引颈窥看,不知道是哪位娘娘出宫上香礼佛。
鸾车里,浅夕佯作疲累,伏案小憩。惠帝半躺在锦枕上,脸上是一夜未眠的青黑,鼓凸的双眼直勾勾盯住鸾车两侧微微扇动的绣帘,恨不得下一刻就看到烈侯祠所在的薄姑山。
如他所愿,队伍行进的极快,不过大半时辰的工夫,秦阆就策马来到鸾车旁,低声禀奏:「娘娘,到了。」
惠帝一惊,几乎从枕上弹起,无奈手脚皆不灵便,垂死的鱼儿一般抽跳几下,横摔在卧垫上,抖个不住。
视若无睹一般,浅夕揉揉眼睛,又轻掠鬓发,挑帘朝外望了一眼,回眸笑道:「还真是到了!皇上,山势陡峭,步辇、车驾皆上不去,臣妾让内侍来扶皇上下车吧。」
丝毫不察浅夕眼中冷意一般,惠帝抖着嘴用力点头。
「四喜!」浅夕一躬身,顾自下了鸾车。
四喜小心扶了浅夕,一直走到山道边,才去吩咐了两个内侍将惠帝从车上搀下来。
说是搀,实际和两人架着也差不多了。惠帝双腿虽有知觉,但却无力迈步,是以,被两个高大的内侍架起,看似「走路」的模样,实则是在拖行。
时辰尚早,薄姑山顶还有雾气笼罩。
惠帝被架到山道边,看着陡峭窄小,一直隐向云雾中的石道小径,未免心惊骇然。
浅夕从容带上纱笠,撩开半尺宽视路,率先扶了四喜的手踏上石阶。
清晨的凉意带着雾气的湿濡贴在人裸露的肌肤上,惠帝莫名觉得后颈寒毛直竖。
走出几步,浅夕似乎觉得身后并无动静,不禁回眸催促:「皇上,若不快些,只怕高僧会觉得求医不诚!」
是啊,求医!这是惠帝现在心中唯一的信念。
咬牙一点头,两名内侍就架了惠帝朝石阶上大步走去。
浅夕今日素裙窄衣,十分便于上山,心中更有一团压抑了多年的熊熊之火,教她步履如飞;两个架着惠帝的内侍皆是练家子;后头秦阆带着羽林卫断后,一行人疾步而行,倒把四喜累得个气喘如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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