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阆小心掩饰行藏,抱了浅夕在杂草灌木中穿行。
沿路都顺利,眼见着快要到了山下,秦阆忽然觉得怀中滚烫。掀开斗篷去看时,浅夕已经口溢鲜血,脸上也开始腐溃。
越发抄了近道,拔足狂奔,秦阆一遍遍低唤着浅夕的名字,心里把自己恨了千万遍。
远远的,树梢间已可以看见城门的门楼,秦阆摇了怀中不省人事的浅夕:「夕儿,快看,我们已经回城了,你要坚持住,裕王他一定有办法帮你祛毒!」
连声呼唤下,浅夕竟然悠悠醒转,眸光凝聚在秦阆脸上,又顺了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勉强点头响应。
秦阆大喜过望。
浅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吐了几口血倒像是缓过气来;周身滚烫发热一般,也仿佛没了刚才身游地狱,阴冷入髓的感觉。
缓缓抬起自己的手,入目是一片黑紫腐溃,血肉模糊。
秦阆正要准备下山,浅夕满眼恐惧,抽搐着惊呼。声音沙哑,轻如大漠上干涩的风:「不要,二哥不要…不要回城。」
「夕儿,莫要任性。你一定是中了毒,回城去,王爷可请御医来诊。」秦阆心痛哀劝。
「不…城外,也有郎中,我撑得住…二哥,求你…」
觉出自己脸上麻木湿濡,想必也是溃败不堪,浅夕被巨大的痛苦和恐惧包围,一径挣扎抗拒,她怎么能让慕容琰看到她这幅模样,便是死,她也不愿这样死在他面前。
「好,不去,不去…夕儿乖,二哥带你去找郎中。」似乎有些领会了浅夕的意思,秦阆略一思索,折身便朝城外的一处小村寻去。
身后的城门渐行渐远,浅夕鼻中酸涩,眼里无泪,心支离破碎。
山路上,一车一马,还在狂奔,流箭破风。
小六儿忽然回头看着杨叔笑道:「叔,我给彩薇姑娘买的宝石簪子就在枕头底下,日后记得帮我给她。」
杨叔麻脸沉,一言不发瞅着小六儿腰间几乎没入身子的箭翎。方才他们都清楚的看见,韦天枫就是被这样的箭化去一条腿…
「叔,把马鞭给我吧,你跳车…」小六儿瘦小的身子在马上摇晃。
「六子,你放心,黄泉路上叔陪你。活在世上也只有叔一个,两人一起做个伴当,上了奈何桥,孟婆汤当酒喝!」杨叔扔下马鞭,执了双朴刀在手。
凄然一笑,小六儿喷出一口腐血,从马上栽下。
四五个蒙面人,寻机纵跃而来,一涌而上。
第207章愣小子和病娘子
杨叔挺身拦住车门,蒙面人相互交换一个眼色,一人便手执箭弩,化骨箭「咄咄」射向马车。
麻脸抽搐,杨叔划亮手中的火折子朝马车里一扔,「轰」得一声燃起他方才就已将车中的灯油洒在坐褥上。
顿时火光冲天。
蒙面人相视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自己行踪暴露。那厢,杨叔已挥舞着朴刀,拼死缠杀过来。
一时手忙脚乱,流箭乱射,待杨叔被砍倒在血泊之中,几条黑烟般的身影已朝燃烧的马车围拢,赫然便是天枢阁暗卫。
刀光剑影,一番围杀。剩下两个受伤的蒙面人,牙根一咬,兀自软倒下去。
「兹兹兹…」白烟从一具具尸体上冒出,恶臭呛鼻,一股腐败的气息,燃烧的马车撩着了衣袍,火光大盛,到处一片狼藉。
「王爷,在那里!」
山道上,玄色衣袍,朗然卓绝的身影早已乱了心神。寒风吹乱了乌发,划过慕容琰悲恸欲绝的眼、淡白无色的唇,缰绳一抖,乌云四蹄踏雪,如流虹一般窜入树林,笔直朝火光熊熊的地方驰去。
山道上,六名暗卫垂手而立,离火光最远的地方,有一摊小小的血泊,除了几角衣袍,尸骨尽化,只勉强可见人形…
山风猎猎,火焰呼啸,血泊中琉璃珠一闪一闪灼痛了慕容琰的眼。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几乎跌下马来,慕容琰脚步虚浮,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又弄丢了她,不是该将她好好护在羽翼之下的么?不会,老天不会这么残忍。
一步步上前,山风卷了带着血渍的兔儿毛边,翻滚着停在慕容琰脚边。
拾起来,缎面儿上银红的蝴蝶兰宛然若生,如同浅夕鲜妍灵动的笑脸这是她今早穿走的裙袄。早间,她还撅嘴,睡眼惺忪地站在脚踏上,伸展了双臂,等着自己替她系好腰间繁复的衣带。
心被揉搓、撕碎,喉中一甜,「噗」鲜血喷出。
「王爷!」
「来人…」
天色一片阴暗,暮霭中,秦阆已经到了小村。
村外药圃里,一间茅屋,住着村子里唯一的老郎中。
高声呼着「救人」,正在吃饭的老郎中出来就见披头散发的一个人,抱着血肉模糊的一团,踢开柴扉闯进来。
见他来势汹汹,又身形魁梧,满头白发的老郎中也不敢赶他,只得将他让进来,将浅夕搁在诊病的门板上。
斗篷揭开,老郎中倒吸一口凉气。
周身溃烂得根本无法诊脉,想了想,老郎中去了百子柜最高处踮脚摸出一只针匣,里头都是半尺长的银针。
「她可是你娘子?」看浅夕头上挽着妇人髻,老郎中瘪着嘴含混地问秦阆。
秦阆瞪眼一楞。
「替她把中衣脱下来,小心些!」老郎中提高了声音。
秦阆这才明白意思,小心翼翼替浅夕宽了早已浸透血渍的中衣。
一根根银针下去,老郎中竟不曾老眼昏花,出手又快又稳,秦阆稍稍松一口气。
银针取出,皆只有尾部微黑,老郎中也跟着松一口气:「夫人是已经服过解药了,对么?」
怕惹麻烦,老郎中绝口不问二人遭遇了何事,又是为何会中毒成这个样子。
这下,秦阆呆住,彻底傻了…中毒,解毒…他全都浑然不知!
原来是个愣小子,老郎中有了底气:「小老儿的药都是上好的,夫人伤成这样,可不能用便宜药。」
「自然是要最好的!」秦阆终于吼出一声。
「十两银子!」老郎中也不怕了,瘪着嘴狮子大开口。
摸出一粒银锭,老郎中立时软了口气,搭着凳子上上下下的在药柜前忙活。
「小郎君,今日我徒弟回了家,你来帮你夫人熬药!」看秦阆虽然一身布衣,但是穿着还是很讲究,老郎中到底不敢太轻视。
秦阆自然没有二话,拿斗篷遮好了浅夕,又寻出一床薄褥小心盖在她身上。
老郎中刚要开口,秦阆已经黑了脸:「这个一两银子!」
缩缩肩,老郎中将一箩药草抖进大锅里,自顾自一般说道:「她这个样子,热烫烫的,盖与不盖还有什么两样?」
如梦初醒一般,秦阆忽然想起,刚才老郎中问他浅夕是不是服过解药,他呆愣之下竟忘了问浅夕病情。
当即扯起老郎中衣袖,秦阆一脸紧张:「她现在怎么样?」
老郎中无语,敢情真是个楞子么,现在才想起来问病人怎么样!
「能怎么样,半死的人一样,你看不见么?赶紧熬药,不然一会儿血也流干了,肉都烂的不剩了…添柴!」人命关天,老郎中不敢含糊。
火舌添着大锅,老郎中用力搅动,一刻钟后,锅里泛起药糊,如同外头常见的膏药。
秦阆添着柴禾,心里不安:「老先生,可医得好?身上可会留下疤痕?」
留疤?老郎中像瞧傻子一样望着秦阆。人都成这样了,全身没一个好地方,他竟然问留不留疤?!
「你娘子若是有疤,你便不要她了么?哼!」老郎中重重地瘪瘪嘴,牵动了一脸菊花,表示内心愤怒。
刚才见他那样心急,又肯出银子,还当他是个有良心的,谁知他关心的,是媳妇好了,会不会有疤。
转头,眸光通过蓬乱的头发,秦阆痴痴望着无知无觉的浅夕:「她若真留了疤,我便照顾她一辈子。」
「那倒真称了你的意!」老郎中犹未消气:「你娘子伤的重,小老儿也看不出她中过什么毒,横竖现在解了毒,命是保住了,这一身皮肉…莫怪小老儿没有提醒你!」
抖着眉毛顿了顿,老郎中似乎也觉得话难出口:「哎,实在伤的太重了!像她这个样子,或者一年半载才可痊愈,或者一辈子都会好不了…就算好了不再复发,身上脸上也都不会再有一处好地方,想要原来的样子,不能了…」
脑子里「嗡」得一声,秦阆懵懵懂懂起身,朝浅夕走去:「不会的,访遍名医,走遍天下,我也会医好她!」
第208章伊人入梦
最后一句带了哽咽与痴恋,秦阆手虚虚拂过浅夕粘黏的鬓发,仿佛瞧着天底下最美好的事物。
他怎会嫌她,能在她身边停留一刻,他都是欢喜的。他真正怕的,是浅夕受不了。方才说要回城去寻慕容琰,浅夕的惊惧绝望他全都看在眼里。
被秦阆的样子触动,老郎中愣了愣,叹气道:「也好,小老儿医术有限,药草也普通。今晚先替她止了血,包扎好。横竖京城也不远,有的是名医,小郎君只要肯花银子,夫人…能少受些罪!」
药膏熬好,两人忙碌了半夜才将浅夕涂抹得泥人儿一样。几次背身落泪,秦阆想要替浅夕理一理发髻,青丝却掉落大片,看得人发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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