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抬棺椁的小厮累得大汗淋漓,柳清竹心中怒火上涌,忍不住冷笑道:“你要跟着去,谁也不会拦你!这会儿你若撞死在棺椁上,我一定上奏朝廷,给你著书立传建牌坊,也好叫天下人都知道,齐国公府出了个自愿给老太太陪葬的孝妇!”
叶梦阑被这番话吓住,打了个寒颤,怯生生地抬头看了看柳清竹,不敢再嚎啕大哭,却还是跪在当地抽噎,不肯起身。
秦家嫂子见状又伸手去扶,叶梦阑狠狠地甩开她,厉声哭道:“老太太,您听见没有?有人要逼死孙媳了,您可要为孙媳做主啊!”
此时送葬的队伍之中,已是人人面露怒色。二太太正要出面说话,柳清竹已冷笑道:“等我死了,你再自称是老太太的‘孙媳’不迟!国公府家法,婢妾以下犯上,杖责三十,何况你冲撞的不止是主子,更是主子的灵柩!本该加倍重责,念你孝心可嘉,便看在老太太面上,杖责十下,以儆效尤!”
这一下,叶梦阑是真的着了急,伏地哭道:“老太太,孙媳……不,婢妾不是有意冲撞您的,您救救我啊……潜哥哥,救我!”
“安置老太太要紧,就先饶了她吧。”萧潜自人群中走出,冷声向柳清竹吩咐道。
柳清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我还以为大少爷没有来,原来您在啊!”
“在又怎么样?潜哥哥只会帮我,不会帮你!”叶梦阑得意洋洋地昂起了脑袋。
柳清竹淡淡地道:“大少爷说得有理,先前是我疏忽了。如今安置老太太确实是最要紧的,既如此——便将杖责记下,推迟到葬礼结束之后再进行。”
“奴婢记下了!”秦家嫂子大声应道。
叶梦阑再也顾不得表现她的“孝心”,飞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声斥道:“潜哥哥都说要饶我了,你还敢打我?柳清竹,别以为你现在在府中已经可以呼风唤雨了,这府里的事情,终究还是要听太太的!潜哥哥以后再也不会帮你了,你要是想保住你和你那个小杂种女儿的性命,最好好自为之!”
“一个妾侍竟敢在老太太的葬礼之上口出污言秽语,成何体统!”二老爷忍无可忍地怒声斥道。
萧潜知道叶梦阑已经犯了众怒,只得若无其事地侧过头去,避开她求救的目光。
“时辰快要到了,众位辛苦些,快着点吧。”柳清竹向抬棺材的小厮挥了挥手,等他们走到前面,才回身面向看热闹的人群跪下,叩首。
一众孝子孝妇见状只得跟着跪伏,人群之中当下便响起一阵阵唏嘘。
叶梦阑听到人言纷纷,都是在说柳清竹如何识大体,说她如何无理取闹,说惩罚如何太轻,不由得怒容满面。但见本家的众人个个面色阴沉,走过她身边时都是一言不发地让开,她不禁又急又气,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这次倒是真哭了。
柳清竹没有时间更没有精力去搭理她,只能把她当一堆牛粪,惹不起,便绕过去。
从萧家到祖坟这一段距离算不上远,却也有七八里路,按照规矩,是要三步一揖九步一头,一路跟在棺椁后面磕头过去的。
但知道是一回事,真正这样一路磕过去的时候,柳清竹才知道这段路有多漫长。
礼出大家,这样的一场葬礼,在京城中的普通老百姓眼中无疑是一场华丽的表演,沿途不知有多少百姓天不亮就在路边翘首以盼,更有官员在路边设了路祭,身为萧家的子孙,谁都知道这是马虎不得的,一旦出错,转眼间就会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因为叶梦阑的一闹,京城中的百姓已经有了谈资,柳清竹只能靠着后面的尽善尽美,冲淡叶梦阑带来的困扰。
一路重复着回身、下跪、磕头这三个动作,没走出二里路,柳清竹便觉得额头已经昏昏沉沉,膝盖更是痛得根本弯不下,却丝毫不敢躲一点点懒。
她的身体状况并不容乐观。旧病新伤,几乎没有一次是好全了的。王大夫开的药,她已经趁着夜里得闲时喝过几碗,却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因为跪地的动作太过频繁,四肢百骸的疼痛加倍地剧烈起来,一点点蔓延到全身,她只想就地躺下,再不起来。
又走出一段路,她已经觉得每一次跪下,都再没有了站起身的力气。眼睛里有时会传来一阵酸痛,也许是汗水流了进去,又或者是痛得流出了泪,她已经不十分清楚。
丫鬟们都远远地跟在队伍后面,她的身旁只有二太太她们,年纪大了的人,自然也是辛苦的,她并不能奢望有什么人会来扶她一把。
可是,真的好痛……
不知第多少次转过身子面向人群的时候,柳清竹没有习惯性地弯下膝盖,却是整个人直直地栽到了地上。
人群之中发出一声惊呼,接着便是一阵窃窃私语,不知是惋惜还是赞叹。柳清竹知道,送葬途中有人栽倒是最寻常之事,往往被当作伤心过度而传为美谈。却不知真实的情形竟是这样,更没想到她竟是队伍里面第一个倒下的。
此时,距离祖坟还有近半的路程。
二太太等人或许不是不想过来搀扶她的,只是她们自己也几乎爬不起来,只得借势伏在地上痛哭不止。
柳清竹听到无数的脚步声从她的身边走过去,有送葬的丫鬟仆从,也有看热闹的人群。她觉得自己也许会被踩死在路上。
如果最终的结局是以这种方式结束,她会甘心吗?
柳清竹的心中,忽然对那个害得她如此虚弱的人产生了一种切骨的痛恨。
正在她已经决定闭目待死的时候,却有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队伍的前面飞快地冲了回来。
这是不合规矩的。柳清竹艰难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想从无数双白色的鞋子中,辨认出那个坏了规矩的人。
下一刻,她的身子已经落进了一个人的怀中,她却连看清那个人是谁的力气都没有。
耳边只听到一声声沉重的呼吸,以及从人群之中传来的阵阵惊叹,随即,一切归于沉寂。
第111章.病染沉疴
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萧家祖上的墓园。
柳清竹的心中有些自嘲。这几个月,她几乎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从昏迷中醒过来了。
这一次的昏睡让她捡了老大的便宜——比旁人少跪了接近一半的路程。
但这似乎也并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人虽然醒了过来,柳清竹却仍然觉得浑身无力,睁开眼睛已是勉强,起身几乎已经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看到萧潜面无表情地坐在床头不远的椅子上,顿时觉得床上铺的被褥变成了针毡,让她片刻也不想继续在这里躺下去。
觉察到她要起身,新蕊一个箭步扑过来,大声哭道:“奶奶,您就别操心那些事了,为了一场丧仪搭上您一条命值得吗?谁想管就叫谁管去好了!”
萧潜听见动静才知道她已经醒来,转脸向这边看了一眼,神色似乎有些复杂,但柳清竹没有心情去理会他。
她只是觉得新蕊哭得有些奇怪,一时却又没有办法让她止住哭,只得求救地看向这屋子里唯一的陌生人——一个看上去像是大夫的老者。
那大夫看看萧潜的脸色,迟疑了一下才道:“老朽医术有限,或许并不能作得准,但奶奶还是要善加珍重才是……”
“你刚才说了什么,害得我这丫头哭成这样?难不成是我要死了?”虽然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柳清竹还是竭力想使自己的声音显得轻松一些。
见萧潜没有阻拦的意思,那大夫才迟疑着道:“奶奶本身的底子是不错的,只是近些年疏于保养,尤其是最近几个月……听这位姑娘说,奶奶两三个月前有过一次小产?若是如此,奶奶这病根,八成便是那时候落下的了。劳心劳力是产妇的大忌,何况奶奶似乎又受了不少闲气,内外交感,渐渐地成了个不小的症候,近日尤其劳碌过甚……”
“这些我都明白,你只需要告诉我,还活不活得成就可以了。”柳清竹平静地说道。
萧潜终于不再躲避,转过脸来怔怔地看着她。新蕊抬起头来,狠狠地擦了擦眼睛,怒目瞪着萧潜,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那大夫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斟酌了一下词句才道:“本来若是从此时开始保养,或许尚可救得,只是……只是日前奶奶又受了些伤……”
“真有那么严重?”萧潜忽然在一旁冷冷地道。
那大夫责备地瞪了他一眼,怒道:“怎么不严重?你道只有开膛破肚血溅三尺才叫重伤吗?女子最忌讳的便是……便是房事不慎,伤了元阴……何况是在小产旧疾未曾痊愈的时候!多少年轻人就是因为贪一时之欢,以致终身之憾!”
萧潜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柳清竹看到他的反应,心中忽然生出一种病态的快意,竟让她忘了话题的尴尬,勾唇微笑起来:“那也不至于便要死了吧?”
那大夫用袖子擦了擦汗,低声道:“那倒确实不至于,只是……奶奶既然身子不适,就该卧床静养,偏又受了今日的劳累,今后……子嗣上会加倍艰难不说,身子只怕再难复原了。”
子嗣上岂止是加倍艰难,托她好姐妹的福,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子嗣了的。
所以这个答案对柳清竹而言似乎并不十分可怕。她只淡淡地问道:“‘再难复原’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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