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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 (梨花落落)


  李嬷嬷晓得这到是实情,谢贵妃如此打压陶灼华,虽说眼前看来是下下策,却是为了往后永绝后患,也是釜底抽薪这计。当下默然道:“娘娘睿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不过陛下倘若怪罪,娘娘便要受些委屈了。”
  “忍得一时之气,方为人上之人,咱们当初不也是那么做的么。”谢贵妃狠狠攥住手里的帕子,脸上显露出一抹峥嵘的戾气。
  一行人午膳后启程,又走了多半个时辰,终于在申时许后赶到皇家寺庙。
  皇家寺庙前头是尺许宽的金砖铺地,两侧有几亩莲池,如今虽然枯萎,依然可以想见夏季莲叶亭亭的美妙。池中有数尾金鲤不畏寒冷,正围着池塘中间金漆的的布袋和尚雕像游曳。几株盘根错节的菩提树高大挺拔,将个金粉雕砌的山门映衬得格外庄严。
  身着大红袈裟的方丈已然领着寺里僧众迎了出来,在山门前接着谢贵妃与德妃娘娘一行。方丈向谢贵妃合掌致意,含笑宣了句佛号:“阿弥陀佛,贵人今年又光临敝寺,令敝寺蓬荜生辉。”
  一年一度,谢贵妃与方丈大师已然熟稔,见方丈大师迎出门外,亦合掌笑道:“大师客气了,您这里怎么着也算不得蓬荜,快请里头说话。”一众人浩浩荡蒎进到里头,方丈陪着谢贵妃与德妃娘娘说话,下头的小沙弥们便开始安置来客。
  陶灼华主仆被安置在一个小院落里朝西的套间,与她同住一个院落的还有宫中两位不得势的贵人,各自带着身边两名宫婢住了南北的正房,到也相安无事。
  进得套间,陶灼华瞧着外头是一桌两椅,桌上供着佛龛,除此以外别无常物。里间的一张硬榻是她和菖蒲同住,榻上两床淡灰色的被褥到也干净暖和。墙角搁着炭盆,里面燃着些木炭松枝。乍从外头进来,客房间一阵暖意袭人。
  如此的居处,比陶灼华设想的已然好了百倍,便命菖蒲悄悄向德妃娘娘递了话,请她安心。主仆二人再想行李安顿下来,庙里已然早早开了斋饭。
  谢贵妃命人传了话来,晚间方丈大师在大雄宝殿讲经,各人愿意去听的便随缘去听,并不强求。第二日便是方丈大师在大殿替太后娘娘祈福,后院放生池放生,要诸妃五更天便齐聚大殿,不得误了时辰。
  小沙弥端着各人的饭菜送进房里。大约守着佛门净地,谢贵妃也不好张扬行事,菖蒲冷眼瞧去,自家主子与那两位贵人的饭食一样,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炕桌上摆下一碟白菜豆腐、一碟豆干香菜、一碟五香蚕豆,外加一碗金针山药粉皮,还有一钵煮得透亮的糙米饭,瞧着色泽鲜亮,让人极有食欲。
  主仆两人简简单单用过晚膳,陶灼华有心向佛,便披了件青莲灰的棉布暗纹斗篷,带着茯苓去了大雄宝殿。
  何子岑兄弟两人陪着德妃娘娘用过晚膳,便也一起陪着她来大雄宝殿礼佛,在殿外与陶灼华碰个正着。陶灼华只觉得一颗芳心呯呯乱,惶急地立住了脚步。
  不敢与何子岑的目光对视,陶灼华强忍着心间的悸动,拼命挤出丝自然的笑容,冲德妃娘娘屈膝行礼,说道:“娘娘,您也喜欢听大师讲经?”
  德妃娘娘温厚地笑着,伸出手将她搀起,指着身后并肩而立的何氏兄弟道:“多行善、多积德,便算做替他兄弟二人祈福。大师讲经这样的妙事,本宫从来不会错过。到是你小孩子家家,如何能一坐一个多时辰?”
  陶灼华腼腆回道:“灼华心里不静,更该多听听梵音佛乐。今次不求能听懂方丈大师多少禅机,只望能有一两句入耳,便是受益无穷。
  德妃娘娘听得说得诚恳,多颇有几分慧根,便笑得更为暖心。携了陶灼华的手,两个人一同往里走去。
  何子岑自始至终没有望过去,耳间却没有错过一丝陶灼华与德妃娘娘的对答。见母妃与她联袂往里行去,忍不住抬起一张清隽的面容,痴痴凝望伊人离去的方向。

  ☆、第一百二十章 炭火

  皇家寺院里头梵音佛乐盈耳,一场祈福的法事做得如火如荼。
  青莲宫内却夜寒萧瑟,娟娘卧在笼了劣质烟煤的卧房里,冰冷的衾被添不了多少热乎气,到熏得眼睛酸涩。她又恨又气,几乎流了一夜眼泪。
  原来陶灼华前脚领了菖蒲出宫,内务府后脚便安排人来送炭。娟娘只道谢贵妃良心发现,欢喜地吩咐那几个粗使宫人来接,谁料想细细看去,那一整担全是乌漆嘛黑的劣质炭,一张脸不由沉了下来。
  娟娘便问其中一个小太监道:“公公是否送错了,这些炭如何给郡主御寒?”
  小太监梗着脖子道:“姑姑这话才说错了,上面怎么吩咐,咱们下面便怎么办事。每一项开支都有登记在册,依着对牌领取东西,每一笔都错不了。”
  娟娘还待再分辨几句,两个小太监早便不耐烦,两人以目示意,趁早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娟娘只怕陶灼华从皇家寺院回来后,晓得这档子事儿更加生气,便自己留了一部分取暖,吩咐那几个粗使宫人先将剩余的炭搬进库房里。
  偏是忍冬不晓事,嫌自己房里炭火烧得不旺,第二日特特寻娟娘要煤,娟娘冷眉冷目对着她道:“咱们宫里什么光景,姑娘不是不晓得,统共还有一筐子好煤,自然留给郡主。你若是嫌冷,小厨房里还有烟煤,凑合着去用吧。”
  忍冬大怒,指着娟娘道:“你们主仆这是合起伙来欺侮咱们长公主府的外人不成?寒冬腊月,哪家府邸不给下人御寒的炭火?偏是你克扣我们的用度,在主子面前装什么好人?”
  娟娘面慈心善,拌不得几句嘴,指着她说不上话来,直气得浑身颤抖。
  茯苓见状,上前喝道:“你眼里有没有尊卑上下?郡主说过娟姨便是这青莲宫的掌事姑姑,便能管得你这嚣张模样。娟姨自己用的什么炭,你心知肚明,偏在这里胡搅蛮缠?摆明了瞧着郡主不在家,欺负娟姨心善。”
  忍冬斜睨着茯苓,显然瞧不起这十岁左右的丫头,冷冷讥笑道:“掌事姑姑?可是有什么品阶?还是有什么金册宝书?若同咱们是一样的人,便别摆出三六九等。你们两个都来自青州府,要省出自己的炭去疼你们小姐,自然由得你们去疼,请恕奴婢受不得这份冷,一定要取自己的份例。
  便赌气问娟娘要钥匙,要开库房取最后那一篓子银丝霜炭。娟娘昨夜里一宿未眠,今日被她一闹,只觉得头疼欲裂,恨恨喝道:“我依着时日给你们房里送炭,宁肯自己受些冷,也尽量不去短过你们的用度。如今郡主受难,你不说与她同气连枝,反倒这般自私,这难道是你们长公主府的规矩?”
  两下里推推搡搡,忍冬要夺娟娘腰间的钥匙,茯苓偏护在娟娘前头,三个人连轴转了几圈,忍冬恼羞成怒,狠狠去推茯苓,娟娘要护着茯苓不受伤害,自己反而一跤跌在地上,额头磕上坚硬的黄花梨炕几,渗出几滴血来。
  茯苓吓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哆哆嗦嗦找了块白色软绸,忙着替娟娘包扎。
  忍冬眼看闯了祸,嘟嘟囔囔道:“是你自己没有站稳,可不干我的事儿。”打起帘子便溜回了自己房里,只当有这回事儿。
  娟娘本就心间气苦,被忍冬这一闹腾,火气憋在心间无法发泄,到午后便发起寒热。陶灼华随着谢贵妃等人礼佛尚未回宫,茯苓失了主心骨,又没个可以商量的人,只急得六神无措。
  恍然间想起从大裕启程时,陶灼华特意命她准备了一只药匣,里头规整着好些东西,以备不时之需。茯苓便取出来细看,旁的都不认识,不敢给娟娘乱吃,到寻到了一盒十二粒的安宫牛黄丸,简直如获至宝。
  晓得这药金贵,茯苓以温水化开半粒,喂给娟娘吃了下去。
  晚间宫里送来膳食,仅有一碟酱黄豆、一碟素炒白菜,外加一个飘着几片肥肉片的木耳萝卜汤就着白米饭,娟娘瞧了一瞧,实在没有胃口,便都便宜了忍冬。
  茯苓忍气吞声,去小厨房瞧了瞧,寻了两只鸡蛋合面,给娟娘擀了一碗细如发丝的面条,拿几片菠菜开了卤,又点了几滴香油,端来给娟娘吃。
  娟娘不忍拂了她一片好意,拿汤碗拨了少许,连汤带水都吃了下去,茯苓依旧不放心,晚间便在房里照应,燃起那烟煤火盆,虽然熏得苦些,好歹略胜于无。
  两个人挤在一张榻上,茯苓不时拿手去探娟娘的额头,娟娘十分过意不去,到劝着茯苓去睡。后半夜娟娘又发了一阵热,至天明时方才退去。急得茯苓不如如何是好,几乎一夜未曾阖眼。
  第三日午后,陶灼华终于带着菖蒲回宫,茯苓在殿闹口迎她,险些泪水涟涟。
  陶灼华不见娟娘出来,心间有些奇怪,还未等她发问,茯苓已然抹着眼睛说道:“娟姨受了风寒,如今吃了药正在发汗,因此才没有起身。”
  陶灼华听得风寒二字,又与前世的记忆重合,生怕娟娘有个好歹,急急说道:“快领我去瞧一瞧。”一行走着一行问茯苓可曾请了太医,自己又怅然打住话题。
  娟娘不过是一介平民,在这宫内如何请得动太医?幸好陶灼华有着前世那般清晰的回忆,自己早有准备,不至于捉肘见底。她命茯苓快去取药箱,想要将安宫牛黄丸化开给娟娘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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