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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 (梨花落落)


  圣旨一下,陶灼华再过几个月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何子岚没有丝毫打趣的成份,只一心一意替德妃娘娘分忧。唯有眉宇间的浅愁却是笼罩不住,点点滴滴下了眉头却上心头。
  陶灼华见她脸色剔透,下巴尖尖似锥,那纤腰一束,烟灰色的长裙上系着粉色素缎的长丝带,越发不盈一握,便显得有些单薄。又见她明明欢笑,那笑意里却裹了层浅忧,愈发叫人心疼。
  愈是曾经如履薄冰的人,对外界的风吹草动格外敏感。陶灼华晓得她们姐弟二人从小相依为命的亲情,亦约略知晓何子岚这层忧伤来自何处。
  前世的情形渐渐明了,这善良的女孩子前世倒在瑞安刀下,做兄弟的未必不曾伤心。只是利字当头,何子岕能狠下心来抽刀断水,与何子岩一样的狼子野心。
  何子岚只怕自己这幅愁容惹了陶灼华厌烦,便岔开话题道:“前几日尚宫局里送了些绣样过来,太子妃的礼服自有祖制,只管依样画葫芦。子岚心系的却是嫂嫂日常起居的那些衣裳,替您选了联珠宝瓶纹、藤萝长春纹,又挑了孔雀金线、金玉满堂的纹样,新晋的那些蜀丝、苏锦、月华缎样样都好,颜色十分鲜亮,晚些时送来给嫂嫂过目。”
  想着大多数人此刻都事事分明,唯有何子岚还蒙在鼓中,陶灼华便对这一直小心翼翼的女孩子格外怜惜。她挽着何子岚的手道:“你也晓得我并不是那么挑剔的人,也相信你的眼光。只要你瞧中的东西,我必定十分满意。”
  何子岚心有千千结,却不晓得如何开口。她绕弄着腰间的丝带,不知不觉便用了力,在白皙的食指上勒出丝丝红印尤不自知。
  陶灼华忙将她的手一拍,急声说道:“好端端的,怎么又走了神?能叫你如此放在心上的,也唯有七弟而已。子岚,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你便是想得再多,有时也于事无补。”
  解开了前世里那雌雄难辨的谜底,陶灼华到觉得何子岚的从前比自己更为悲怆。孪生的姐弟道不同不相为谋,还不如早些提点她两句。
  从炕桌的胡桃木匣子里取出个青玉扁方的镂空盒子,陶灼华挑了些白玉膏涂到何子岚手上,冲她悠悠说道:“子岚,深宫的女子哪里知晓前朝的风起云涌?”
  陶灼华拿了谢氏与她的娘家举例,冲何子岚说道:“你也瞧见了,谢氏一心一意要娘家辅佐何子岩成事,而宣平候面上一力顺从,府中却搜出他私藏的龙袍。亲生的兄妹尚且这般离心,又何况旁人?”
  何子岚总觉得陶灼华话里有话,有些东西在脑间如露如电,快得一闪而逝,却是丝毫抓不住端倪。她怅然一笑,也并不否认,只无奈说道:“子岚的确有些庸人自扰。从前只觉得嘉柔郡主糊涂,未承想她能幡然醒悟,在泥沼间退步抽身,到是有大智慧的人,子岚却做不到。”
  明知何子岚不但要经历丧亲之痛,还要承受何子岕叛国之罪的打击,陶灼华无言以对,只能略略宽解。她留何子岚在青莲宫中用膳,与她相约过几日上元佳节一同来放河灯,何子岚脸上方显出淡淡的笑容。
  仁寿皇帝将谢氏禁锢在永巷,却一直未曾罗列她的罪名。这些日子无声无息,谢氏心里的侥幸又开始泛滥。她一面思索着这后宫中还有谁可用,一方面又挂念着如何挽回圣心。
  有罪无罪其实只是仁寿皇帝金口玉言,若她一朝复宠,除却宣平候爷犯下谋逆之罪救不得,府里其他的人想要活命大约不是难事。
  谢氏在这里苦苦盘算未果,上元佳节的夜里,一盏金须流苏的方型绢纱宫灯引路,永巷间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至善的乳母齐嬷嬷扶着个小丫头施施然命人打开永巷冷宫的大门,冷冷立在谢氏前头。
  “昔日的贵妃娘娘果真能屈能伸,在这永巷冷宫也活得十分惬意。”齐嬷嬷居高临下睥睨着谢氏,露出满满嘲讽的神情。
  如今的谢氏身畔唯有那个与她一丘之貉的李嬷嬷,听得齐嬷嬷这番话语不客气,自然要对主子百般维护。她忙着喝止齐嬷嬷道:“你是怎么说话?”
  齐嬷嬷斜睨着谢氏,对李嬷嬷却是半分不放在眼中。她以目示意,身后的侍卫抬起一脚便将李嬷嬷踹翻在地。谢氏心间惧怕,惶惶开口道:“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为人奴婢自然要恪尽职守,我这是替主子跑腿传话。”齐嬷嬷哈哈笑道:“公主殿下宅心仁厚,满足你最后的要求,问问你想选择怎么个死法。”

  ☆、第五百四十三章 报应

  谢氏听得齐嬷嬷说出这番话来,却是将半白的发丝轻笼,露出丝轻蔑的微笑,狠狠呸了一口说道:“你不过是个奴婢,却学会了狗仗人势。本宫纵然虎若平阳,又岂能任由你欺负?滚!”
  齐嬷嬷毫不客气,吩咐身后两名宫婢将谢氏的胳膊架住,自己使足了力气掴向谢氏的脸颊,在那上头留了五道阔阔的指印。
  谢氏挣扎不得,李嬷嬷也被一旁的侍卫制出,由得她被齐嬷嬷羞辱。齐嬷嬷愤愤地一口啐到她的脸上,连怨带恨骂道:“这一掌我是替我家主子赏你,便是你害得她小小年纪失了母亲兄长,你这蛇蝎心肠的妇人,简直人神共愤。”
  “你疯魇了不成?瞧着本宫落难跑到这里撒野?少拿莫须有的罪名往本宫头上扣,若本宫真得做下此事,陛下又怎会袖手旁观?”谢氏声嘶力竭地大叫,挣扎着想脱开那两名宫婢的桎梏。
  “本宫、本宫,瞧你叫得还这般顺溜”,齐嬷嬷从袖间取出块淡赭色芝兰勾边的帕子,将方才掌掴谢氏的那只手擦了擦,又不屑地将帕子扔在地下。她往乾清宫的方向深深屈膝,再冲谢氏轻蔑地说道:“你说得对,万事自然由陛下圣裁。”
  齐嬷嬷前行了两步,离得谢氏更近了一些。她一手拽着谢氏的衣襟,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恨意森然地说道:“你魅惑了陛下多年,大约此时还在做你的春秋大梦。今日我也给你交个底,陛下手上早便证据确凿,容你多活了这两天,不过是为着主子刚诞下的麟儿积福罢了。”
  至善为先皇后与早逝的兄长讨回公道的心思十分迫切,前次挺着大肚子入宫,摆出了足够的证据,以此向仁寿皇帝索要处置谢氏的权利。
  仁寿皇帝当时顾及着榆林关外的形势不明,不敢贸然答应至善的请求,又怕惹她动了胎气,便更对不起早逝的先皇后与嫡子。父女二人达成协议,仁寿皇帝暂且隐忍不发,一切留待至善产子之后再做道理。
  至善许久不曾那般泼辣大胆,力逼着仁寿皇帝答应绝不再对谢氏姑息。
  何子岩在榆林关犯下的大罪罄竹难书,又有宣平候府大逆不道,仁寿皇帝只想将毒疮连根拨除,哪里会再给谢氏留下活路。
  不待至善旧事重提,他便借着至善麟儿洗三的机会承诺,父女间的协议始终有效。至善不愿给儿子折寿,这才一忍再忍,一直等到儿子出了百天,才腾出手来给母后与兄长报仇。
  齐嬷嬷昔日多承先皇后之恩,眼见旧主被人戕害的证据确凿,哪里肯给谢氏一声好气。她奉至善之命将人带回公主府处置,自然想痛痛快快给先主报仇。
  谢贵妃听得自己落在至善手中,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清楚,心中自是大骇。她撒泼一般抱住身侧一根柱子,冲齐嬷嬷色厉内荏地怒目而视:“我虽被褫夺了妃位,却也是曾经侍候过陛下的人。若是陛下降罪也是在宫内施行,哪里轮得到你们公主府私设衙门?”
  齐嬷嬷本就伶牙俐齿,一口浊气在胸中憋了多年,此刻更是扬眉吐气。她冷冷笑道:“谢氏,整个宣平候府都是谋逆的大罪,一众人犯收在诏狱。男人自当秋后问斩、女的则要罚没为奴。你亦是府里待罪之身,我家主子讨要个把奴婢,本是合情合理。”
  任凭谢氏如何歇斯底里,她依旧被侍卫们粗鲁地位起,拿绳索紧紧捆绑,再扔到外头的车厢里。那马车的轱辘特意只用了祼木,才走几步便是颠颠簸簸,谢氏骨头架子如摇散了一般,恐怖到极致的情绪却是扑天盖地。
  至善敢公然从宫中掳人,必是得了仁寿皇帝的默许。犯下千般罪过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帝王对自己放手。想到此处,谢氏无论如何不肯出宫,她身子被绑无法行动,一张嘴却开始大声呼救,只望这一番闹腾能传入仁寿皇帝耳中。
  一日夫妻百日恩,谢氏死到临头,尤不相信自己这一朵昔时开在君前的解语花化做今日的断肠泪。仁寿皇帝听得何平悄悄的禀报,握着狼毫御笔的手腕轻轻一抖,雪白的折子上落了滴殷红的朱砂印,却是只字未语。
  天理诏诏,报应不爽。谢氏戕害先皇后与故太子的证据确凿,滔天的罪行不是君王身畔的缕缕柔情便能换回。一想到何子岩起了夺嫡之意,亦是这恶毒妇人的指使,仁寿皇帝对她便只有憎恶。
  守在皇陵的何子岩听得这些消息,便是再心有不甘也只能仰天长叹。
  午夜梦回时,何子岩亦曾认真思忖,是打从何时起,自己起了要与何子岑一争高下的心。事到如今,他依旧自认才华不在对方之下,输得不甘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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