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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 (梨花落落)


  她扬起脸总苏世贤含泪笑道:“在这里,女儿拿着您撬普洱茶砖的茶刀乱刻乱画,故意划坏了您的大书柜。梓琴明明是胡闹,您却夸我刻得有模有样,一直不肯叫回事处的人修补。”
  苏梓琴一行说,两个人一行流着泪,忆起许多从前的旧事。
  拿帕子轻拭了一下脸上的泪水,苏梓琴冲苏世贤深情说道:“人非圣贤,父亲您从前便是百般不好,在梓琴身上却从未亏欠。前次去大阮时,这样的话守着陶灼华,我也曾亲口对她说过。无论她对您怎样怨恨,我始终承认您是我的父亲。”
  从小到大,苏梓琴的记忆里全是苏世贤的影子,她长成的这十四年,好似与瑞安这位名义上的母亲无干。对这样的父亲,苏梓琴又如何能不要?
  她冲苏世贤盈盈拜道:“梓琴并非有意欺瞒,将秘密独留心间。只是怕父亲一旦知晓真相,便不会再如从前那般疼惜梓琴,这才一直不敢开口。”
  苏世贤愣怔了片刻,却忽然发出爽朗的笑声。他怪异的神情叫苏梓琴有些忐忑,只怕他大受刺激,苏梓琴又是忐忑又是带着些酸楚问道:“梓琴不是金枝玉叶,父亲便是从此与梓琴恩断义绝,梓琴也绝不怪父亲。”
  “梓琴,费婆子还未开口,你便先来安抚父亲。你是打从什么时候知晓,你并不是我与瑞安的女儿?”苏世贤收了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苏梓琴。
  不知不觉间,苏世贤也对瑞安直呼其名,显见得对她心存厌恶。苏梓琴隐去自己重生的事实,只冲苏世贤诚实说道:“女儿打从五年前便知道了这件事情,不过一直藏在心里。若是存心隐瞒,大可叫费婆子张不开口。只不过思来想去,不愿利用父亲的亲情,因此选择将事实真相摊开,由父亲自己抉择。”
  本以为是自己独守的秘密,却原来苏梓琴知晓得比自己更早。
  苏世贤回想起五年之前,那还是自己再酿大错,陶灼华初至长公主府的时候。那一年,苏梓琴只是九岁的孩子,却将这秘密瞒得滴水漏,不仅瞒过了瑞安,更瞒过了他。
  苏世贤扪心自问,未曾从苏梓琴的一言一行中察觉到丝毫的端倪。听苏梓琴方才说得动容,又瞧她如今如此忐忑,苏世贤感觉父女两人大可拨云见雾。
  他扶起苏梓琴,深情地与她说道:“你既不嫌弃父亲,做父亲的又哪里舍得自己的好女儿。梓琴,我的孩子,其实父亲与你一样,早便查清了事实真相。”
  这一回,轮到苏梓琴讶异不已。她还记得前世里瑞安得势,是在灭了大阮之后,将大裕的大权抓得更牢,再也无须自己牵制李隆寿,才洋洋得意对苏世贤和自己说出,讥笑苏世贤乡野出身,哪里配得她为他生儿育女。
  费婆子手上抱着只大红酸枝填漆盒子到正院来请安时,这父女二人已然各自收住了泪水,重新换了衣裳。丫头们早将残羹撤去,摆下瓜果的攒盒,又泡上壶味道相宜的正山小种,父女二人正对坐品茗。
  如此风平浪静的时刻马上就要被自己打破,费嬷嬷偷偷地斜了两人一眼,心底有些看戏的冲动,面上却丝毫不显。
  她冲两人行了礼,便就面色凝重地请苏梓琴屏退左右。再噗通往地下一跪,声情并茂说道:“苏大人,老婆子从前跟错了主子,如今是一心一意要为皇后娘娘和陛下卖命,因此拿着这个东西前来投诚。老奴晓得您兴许一时受不住,却是长痛不如短痛,早瞧一瞧您的枕边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当年将苏梓琴从育婴堂抱回的正是费嬷嬷本人,再没人比她更了解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瞧着父女两人脸上震惊的神情,费婆子从地上爬起身来,打开随身带来的酸枝木盒子,从里头取出个小托盘,上头放着块沾有血迹的月白色细布,开始从头到尾述说了起来。
  岁月久远,那块月白色细布上头的血迹早呈深褐,白颜色也变得暗黄。
  费婆子向苏梓琴回忆道:“皇后娘娘,老奴初见您时,您便被您的亲生母亲裹在这块细布里,哭得像只小猫一般无力。您亲生母亲产后大出血,这上面沾染的便是她的血迹。”
  急切的心情到不用装,苏梓琴双手抖抖地抓着那个托盘,迫不及待想知道自己亲生父母的事情。不过故意守着费嬷嬷哭喊了几句,便就请她往下讲。苏世贤也表现得一泒义愤填膺,叫费嬷嬷十分受用,说起来越发顺畅。

  ☆、第五百零四章 觐见

  当年费婆子奉瑞安之命,要从外头抱个刚出生的女婴回来应景儿。
  费婆子自然不敢强取豪夺,提前月余便四处打探。育婴堂里虽有几个齐整孩子,却一瞧都不是才刚出生的模样,自然哄不过苏世贤去。
  苦无良策之机,费嬷嬷却偶然打听得一家客栈里有个待产的妇人,因是身上多病,且无有银两住店,情况十分凶险,此时正是去留两难。
  费婆子替她付了店钱,再找人替她把了脉,知晓她腹中所育多半是个女儿,便存了弃母留子之意。费婆子便与她商议,许下她一百两的银子,待她诞下女儿,便由自己将这个孩子抱走,从此两不相干。
  苏梓琴目露失望,冲费婆子问道:“嬷嬷您果真给了她百两纹银?”
  费嬷子情知她这是被自己生母的行为刺伤,只为叫接下来的内容更精彩,便故意卖个关子。她先喝了盏茶润润嗓子,这才冲苏梓琴摆手道:“并没有,您的生母极有气节,并不是贪恋银两之人,您容老奴略喘口气儿,继续往下说。”
  苏梓琴深恨她半吐半露的模样,因是陈年旧事只有她一个知情人,也只得由着她磨蹭推诿。苏世贤到极端得住,只目光深邃地盯着费嬷嬷,瞧得她有些打突。
  生怕抻得太久反为不美,费婆子继续往下说道,自己的银子并没有送出。
  那妇人流着泪与她说道:“其实您来得正是时候,小妇人家乡受灾,本是与丈夫双双逃难。前月丈夫病死在城郊,再无亲人可依。如今小妇人又是多病多灾,情知无有几日可熬,正发愁孩儿诞下之后无人所托。”
  在这妇人瞧来,费嬷嬷的出现便是一场及时雨,能叫她临死前安心阖上双眼。
  她费力地冲费婆子行礼,含泪泣道:“小妇人只望着拼死将腹中孩儿诞下,您将她抱走,好歹还能有孩子一条活路,还要那百两银子做什么?”
  这到是一拍两合的好事儿,费婆子瞧着那妇人脸色腊黄的模样,情知她确是身有重疾,只是懒得给她医治,只望她抗到孩子出生便是。
  这一节却不敢跟苏梓琴直说,费嬷嬷赌咒发誓说自己为妇人请了郎中,只是回天乏力。这妇人诞下苏梓琴不消片刻便撒手人寰,临去前,她强撑着一口气将身边仅余的一块白色细布把女儿包裹起来,不舍地递到费婆子手上。
  费婆子如今都无法忘记那妇人临咽气的一刹那,瞪着双眼要自己发下重誓的骇人模样。做母亲的万般不舍与亲生女儿阴阳两隔,却躲不过阎罗殿的钩锁。
  那妇人要费婆子发誓,一不能将孩子卖去青楼烟花之地、二不能教孩子低三下四的手段。她流泪呜咽道:“我夫家与娘家都是清白之人,无奈遭逢此难。只要您应下这两条,立时将她抱走便是。”
  横竖是将孩子抱进长公主府里享福,费嬷嬷到不怕冲着老天发下毒誓。她当年一时心血来潮做了件好事儿,吩咐人买了口薄皮棺将这妇人收殓,又葬在郊外的荒地,今日守着苏梓琴也算有个交待。
  老婆子一口气儿将当初的来龙去脉讲完,苏梓琴早听得泪流满面。
  她请费婆子绘了个地图,标明了埋有自己亲生母亲的地方。又问及当日那家客栈的位置,想寻机会去瞧瞧母亲咽气的地方。
  费婆子告退后,父女两人枯坐了多时。苏世贤瞧苏梓琴眼圈发红,宽慰她道:“回去叫沉香她们替你敷一敷,明日回宫莫露出端倪。至于你亲生母亲那里,父亲这两日先替你去祭拜一番,感谢她将这么好的孩子送到我的身边。”
  苏梓琴含泪应允,谢了苏世贤的好意,这才默默回去自己房里,自然一宿无眠。至快天明时,随意从自己房里找了件贵重东西,预备拿回宫里给瑞安应景。
  次日一早,瑞安将自己御笔朱批的折子发回礼部,请何子岕酉时觐见。
  守着外人终归要忌讳一番,瑞安已然有几日不去金銮殿上垂帘,也不将何子岕宣来御书房,而是选在自己日常起居的银安殿内升坐,请何子岕进来相见。
  芒种过去不久,夏日的娇阳早便璀璨,宛若一把一把洒落的碎金。
  何子岕在内侍的引领下,由瑶华门入宫,目之所及处处都是碧瓦朱垣,甬道两侧杜若蘅香丝丝缕缕,比之大阮宫内更加花团锦簇。
  虽然日影开始西斜,何子岕一路从瑶华门行来,额头依旧见了汗意。他在一丛芭蕉树的阴影间立下,从袖间取出块月白的绸布帕子拭汗,却瞧见帕子一角上何子岚精心绣制的云纹,不觉露出丝温柔的笑意。
  凤凰涅盘,有一半为着自己,更有一半为着亲姐姐。唯有他立在金銮殿的最高端,姐姐才不必那么委曲求全,更不必瞧至善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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