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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 (梨花落落)


  替仁寿皇帝再布一道腰果西芹菜,德妃低声说道:“陛下,臣妾虽是他的亲生母亲,却始终瞧得不如您长远,自然是要您来圣裁。不过既是陛下问及,臣妾便多两句嘴,孩子们有孩子们的心愿,其实臣妾也越来越喜欢那个孩子。”
  陶灼华与从前的先皇后容颜有几分相像,当初她从大裕初至,与仁寿皇帝第一面见面,仁寿皇帝便有些怜悯。
  他要瑞安的女儿为质,不过做为对瑞安的惩戒与威慑,却不随想被对方偷梁换柱。及至瞧着陶灼华每每为谢贵妃欺凌,还敢告御状到自己前头,仁寿皇帝便觉得略微庇佑一下这可怜的质子也不为过。
  没承想再往后陶灼华混得风生水起,伴随着她真实身份的揭露,她不是妄自菲薄,而是淡然处之。伴随着阿里木重归大位,陶灼华的身份水涨船高。到了如今,她竟成了波斯王的义女,还紧紧维系着两国的邦交。
  从前仁寿皇帝与德妃一样,担心过陶灼华的出身始终是她的诟病,她却在举手投足间便化解了这份尴尬,还拥有了与瑞安抗衡的力量。
  仁寿皇帝对这聪慧过人的女孩子越来越欣赏,便是何子岑对她不曾有意,仁寿皇帝都想借她与波期与大裕的关系给何子岑添些助力。漫说如今两个孩子的心意丝丝缕缕连绵不断,他又如何不想玉成?
  见德妃小心翼翼地坦陈自己的心意,仁寿皇帝露出温煦的笑容。他饮完最后一口薄粥,挽着德妃的手去往殿内。
  轻柔地抚摸着德妃娘娘铺沉在枕席间的黑发,仁寿皇帝难得地露出丝促狭的笑容,却又故意黯然叹道:“实话说与你,子岑的婚事,如今朕也不敢替他做主。”
  “这是怎么说?”德妃生怕十拿九稳的事情又有变故,她心间警铃大做,诧异地抬眸望向仁寿皇帝深邃的眼睛,却见对方眸中银河浩瀚,没有一丝的阴霾。
  德妃心下稍宁,却故意侧过身来扳着仁寿皇帝的肩膀,以手支肘托着下颌,略显紧张地说道:“是子岑犯了什么错处?还是那瑞安又故意刁难?”
  “都没有”,瞧着德妃紧张的样子,仁寿皇帝不忍心再吊她的胃口,手指轻刮一下她的琼鼻,将她揽在自己怀中,再微笑着拍拍她的肩膀笑道:“咱们的子岑如今越发有了担当,他怎会无故犯错?你这做母亲的便那么不信自己的孩子。”
  德妃便长嘘一口气,心道自己不是自己这做母亲的对自己的儿子没有信心,实则是怕仁寿皇帝一颗心偏得没影。她含了丝羞怯笑道:“怪只怪陛下说话糊涂,臣妾着实愚钝,自己的儿子怎么会连您也替他做不得主?”
  后宫里三千佳丽,仁寿皇帝虽然独宠谢贵妃,却唯有这长宁宫令他心神安逸。德妃娘娘端庄自持,极少冲着他娇憨卖萌,这幅半是埋怨半是撒娇的口气更觉得新鲜。仁寿皇帝一时起意,也不回答德妃娘娘的话,手却轻轻滑进了德妃娘娘的里衣,惹得佳人嘤咛了一声,却向他身边偎得更紧。
  雨收云散,德妃慵懒地枕着仁寿皇帝的手臂,脸上已是香汗淋漓。仁寿皇帝抚着她光滑如缎的丝发,轻轻在她耳畔说道:“你放心,子岑的婚事板上定钉。不是朕如今不想替他指婚,而是朕与子岑有约在先,答应过他好男儿当须先立业后成家。他求得了朕的千金一诺,往后婚姻由自己做主。”
  倏然的喜意在德妃眸间散开,又夹杂着些许的不可置信。方才承了君恩,此刻正是春风拂槛,德妃娇娇媚媚的模样叫仁寿皇帝格外怜惜。
  仁寿皇帝将德妃一缕黑发绕在指上,温情地冲她说道:“因此说不但你这做母后的此时做不得主,便是朕君临天下,也不能不守承诺。”
  “这孩子、这孩子”,德妃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脸上还带着少见的杏花烟润。她瞧着仁寿皇帝郑重其事的样子,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好,只得又气又恨地骂道:“他都已经十七了,放眼整个京中,有几家勋贵似他这般年纪还未娶亲?真真要气死臣妾这做母亲的。”
  “你气什么,朕到是欣赏他那句先立业后成家,如今等到了最好的归宿。若是早上两年,朕自问未必会同意这门婚事。”仁寿皇帝只觉得今夜的自己格外意气风发,他一下一下轻抚着德妃的丝发,又将佳人拉进自己怀里。
  德妃娘娘气喘吁吁地伏在仁寿皇帝一侧,身上早是香汗淋漓。她面皮薄,只恐明日宫中怨言四起,不愿再次叫外头预备水,只指着自己脖颈间的红痕,含羞带怯埋怨仁寿皇帝道:“这个样子,叫臣妾明日怎么见人?”
  仁寿皇帝哈哈一笑,扬声叫着绮罗预备热水,促狭地对德妃娘娘道:“朕同你打赌,旁人瞧着你这个样子,羡慕还羡慕不来。”
  琼华如练,早是挂上中庭。重新换过寝衣的帝妃卧在榻前,却是久久不得入眠。德妃今夜难得做了一回小女人姿态,倚在仁寿皇帝臂间悄然问道:“陛下,您是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那姑娘中意?”

  ☆、第四百七十六章 帝妃

  是打从什么时候起?
  仁寿皇帝阖言沉思,一缕微笑渐渐挂上脸颊:“想要与她结亲,只是这两年才有的事。不过朕对她刮目相看,却是打从她第一年来到宫里的那个冬天。”
  陶灼华入宫伊始,德妃对她敬而远之,远不如仁寿皇帝对她的了解。仁寿皇帝开始对她刮目相看,便就是她当日为着娟娘受伤勇闯了御书房。
  “里三层外三层有人把守,朕到如今也想不明白,她一个初入皇宫的小姑娘家,如何避开了重重侍卫,跪到了朕的御书房外。”仁寿皇帝回忆前情,眼中不觉添了唏嘘之意。
  能登上皇位的人,这一路行来披荆斩棘。替他倒下去的忠臣良将无数,其间自然也有尽忠职守的奴仆,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过顺理成章。仁寿皇帝自问不曾将部属的性命视若草芥,却也早瞧淡了他们为自己舍生。
  不外乎多赐些银钱,给一些身后的哀荣,便算做帝王对逝者的补偿。譬如昌盛将军为国捐躯,仁寿皇帝将叶蓁蓁接入宫中,再赐下郡主的封谓,便就极好地安抚了军心。皇恩深重,受者无不感恩戴德,仁寿皇帝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做法。
  “那是朕第一次瞧见小姑娘发威,却是为着身边奴仆的性命。”仁寿皇帝将昔日御书房外的一幕说给德妃娘娘听,拿下颌抵着德妃娘娘的额头道:“打从那一日,朕才开始认真思量。往常总是说天下万姓都是朕的子民,朕该对他们一视同仁。其实朕深深晓得,在心里早替他们分了三六九等。”
  德妃到不晓得陶灼华闯了一趟御书房,却给了仁寿皇帝这些感慨。只不过现今听来,依旧为当日那举目无亲的小女孩捏了把汗水。若是她没有足够机灵,只怕连御书房的门都摸不到,便被侍卫们身首异处。
  想想便是一阵后怕,德妃抚着胸口道:“那孩子胆子真大、运气也够好。”
  “你错了,不是她运气够好,而是她心思够细”,仁寿皇帝认真地纠正着,与德妃说道:“她一路如履薄冰地走来,哪一步走不好都是万劫不复。”
  也是打从那一次,仁寿皇帝派人细细查了陶灼华的底细,才将她的身世连同她的行事联系在一起,一路瞧着她将烂牌翻盘,玩得风生水起。
  瞅着德妃弯眉微蹙的模样,仁寿皇帝了无睡意,一时谈兴大发,他缓缓说道:“不止是她,陶家昔年流亡在外,如今却成了我们大阮的座上宾,更是随着她锦上添花,这些经营大多离不开陶灼华之手,显见得她自小就不是碌碌之辈。”
  陶超然辅佐阿里木重登皇位,如今又是儿女亲家,虽不领波斯实质性的官位,在波斯国内必定炙手可热。陶家当年偌大的家业,竟能在瑞安皮眼子底下蚂蚁搬家,只留了做老宅的空壳,连仁寿皇帝都不得不赞叹陶超然手底下心机过人。
  及至他明查暗访,这一切一切都出自陶灼华的手笔,简直意外至极。
  一个女娃儿翻动这么大的浪花,在与瑞安这样的老狐狸较量中占尽上风。不仅连联络起了昔年景泰帝的暗卫辅佐李隆寿,更替景泰帝安置起了遗腹之子,简直天生就是瑞安的克星、大阮的福神。
  德妃娘娘晓得陶灼华能干,却不承想她还有这么大的能量。遵循着后宫不能干政的祖训,她极少过问前朝事体。听仁寿皇帝说得详详细细,德妃听得新奇万分,忍不住问道:“陛下,您说陶家人从前离了大裕,也是灼华的主意?”
  仁寿皇帝倏然笑道:“朕曾派人打探,时间上严丝合缝,绝然是她的主意。好似苏世贤还未成行,她便洞窥了瑞安的先机,步步占了上风,一心一意策划着自己的大阮之行。”
  这也是仁寿皇帝疑惑之处,依陶灼华的心机,她若想逃脱去国为质的命运,只须提走一步随着陶家人远遁西洋,根本不必千里迢迢来到大阮。
  许是命中注定,她该与儿子有这一世因缘,才会鬼始神差来了大阮。
  许是心情不错,今夜的仁寿皇帝格外健谈。他同德妃聊完了陶灼华、又聊起叶蓁蓁,也聊起正在榆林关外的何子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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