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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 (梨花落落)


  德妃素知茯苓爱用这些东西,此前到忘了问问这究竟是不是她的东西。瞧着陶灼华胸有成竹的样子,想着小妮子必有应对这策,便就不偏不倚地不去开口。
  见仁寿皇帝沉默不语,何平便轻咳一声,唤了句:“茯苓姑娘”,命她拿出自己惯用的帕子对一对。茯苓到也不以为意,她上前轻轻屈膝,便将一直捏在掌间的那块淡青色丝帕捧起,恭敬地呈到何平跟前。
  何平取了帕子,将它轻轻展开,平铺在仁寿皇帝面前。两块帕子一样的材质、一样的绣工,连四边上锁的花纹也别无二致,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人的东西。
  仁寿皇帝沉吟了片刻,指着那块淬毒的帕子问道:“茯苓,这可是你的东西?”
  “启禀陛下,这块帕子奴婢从来不曾见过,更不是奴婢的东西”,茯苓依旧浅浅屈身,神态恭顺而又坦然。
  嗤得一声轻笑,谢贵妃把玩着小拇指上金灿灿的护甲,不屑地说道:“你便是不认,在坐的又有哪个瞧不见这两块丝帕毫无区别。宫婢的帕子都是你们自绣,这一模一样的针脚难不成能得做得假?”
  谢贵妃挑衅地横了陶灼华一眼,淡淡问道:“灼华郡主,您说是不是?”
  陶灼华不慌不忙地往前走了两步,立在两块帕子前面略一低头,便恭敬地身仁寿皇帝道:“陛下,这块曾经淬毒的东西的确不是茯苓之物。”
  她拿起茯苓的帕子,指着一朵绣得惟妙惟肖的素色花朵,向何平招手道:“何公公,您来瞧一瞧它们可有什么不同。”
  何平在宫中浸淫多年,眼力毒辣致极,一打眼之间却分辨不出这两块帕子有何不同,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陶灼华便指着两块帕子上如出一辙的花儿与他说道:“公公您瞧,这是茯苓惯用的帕子,这里的花纹稍有不同,里头藏有茯苓的名字。您再瞧那一块,清清白白是朵花儿,里头什么东西都没有,显见得有人嫁祸栽赃,故意拿着茯苓下手。”
  谢贵妃脸色一沉,往前探了探身子,却又端正地坐了下来。李嬷嬷却是忙不迭地往前走了两步,从案上扯起茯苓的帕子,就着外头灿灿的金芒仔细瞅着帕子上头那些繁复精致的花纹,末了露出丝不可思议的表情。
  陶灼华冲仁寿皇帝侃侃说道:“陛下,灼华昔年背井离乡来到大阮,实则心里十分凄惶,在宫中时刻如履薄冰,容不得半分差池。只怕有人嫁祸栽赃,因此便命身畔的几个丫头与娟姨一起,在各自的衣裳、帕子间都留有暗记,为得便是有一日解说不清。”
  她从袖间取出自己的帕子,递到何公公面前,指着花纹间依稀的灼华二字请他辨认。瞧着何公公点头,陶灼华再将自己的衣衫往上挽了半寸,露出一管纤瘦若雪的皓腕,将袖子往德妃面前递了递:“娘娘您瞧,灼华的衣衫与惯用的帕子上都缝有自己的名字做为暗记。”
  这般小心谨慎,到是十分新鲜。却好似每每自己动念,却让这小丫头算计得死死。主仆几个竟有如此的防范之心,谢贵妃想要嫁祸的行径自然不成。她恨得直咬后槽牙,,示意李嬷嬷上去好生瞅瞅。
  为了印证陶灼华的话,茯苓亦弯腰掀起自己身上碧绿的比甲,将绣在月白里子上的名字示在人前,何平与李嬷嬷等人瞧得清清楚楚。
  陶灼华再向仁寿皇帝说道:“方才贵妃娘娘只说宣平候府身处风口浪尖,她断然不敢滋生事端。灼华也斗胆套取一下这种逻辑,便是臣女有心与婢子自说自唱编了这出戏,又何至选用与茯苓之物毫无二致的东西,用了长春宫里的帕子岂不是更有说服力?”
  “丫头伶牙俐齿,到是很懂得狡辩。”谢贵妃恼怒她又牵涉到宣平候府,凌厉的凤眉一挑,便添了些怨毒。
  陶灼华却是咯咯轻笑,向德妃娘娘道:“前次赵王殿下在鹰嘴涧遇刺,现场发现有宣平候府的牌子;如今灼华想要嫁祸旁人,又故意拿出自家婢子的手帕。这两出戏细细琢磨,到好似异曲同工。”
  德妃娘娘听出她话里嬉戏之意,不觉宛尔笑道:“你这张嘴也越发刻薄,单凭你也能驱动近百个黑衣人?还说什么两出戏异曲同工,这是往你脸上贴金。”
  两人虽是开着玩笑,仁寿皇帝却听得心间一凛。仔细揣摩间,两出戏间到真有些相似成份。前者针对何子岑,后者针对陶灼华,关系着两个与波斯关系最密切的人。大约见着何子岑立功,有人终于坐不住,要出来分一杯羹。
  望望千娇百媚的谢贵妃,仁寿皇帝终是咽下唇边的叹息,选择和起了稀泥。他摆手说道:“双方误会一场,着慎刑司好生审审这该死的婢子,究竟哪里来的东西。”

  ☆、第三百四十八章 曲终

  仁寿皇帝好似总喜欢一碗水端不平,这么明显的漏洞不去查证,反而有些偏袒的意味。今次即使有着秋香与杨嬷嬷的指证,依旧被谢贵妃轻轻搪塞过去。
  苦无真凭实据,谢贵妃又是舌灿莲花,除却污蔑陶灼华与茯苓那一节被仁寿皇帝训斥了几句,再便是陶灼华摆出宣平候府那一节如何被仁寿皇帝延伸尚未可知,除此之外谢贵妃依旧毫发无损。
  果然都被德妃娘娘料中,杨嬷嬷与秋香两个婢子的话根本没有什么份量,仁寿皇帝只是严令宫中侍卫缉拿已然出宫的高嬷嬷,以待下次对证,此事便就不了了之。
  谢贵妃见好便收,见仁寿皇帝没有旁的表示,也不敢恃宠生娇,只恭敬地行礼告退。德妃娘娘送她至长宁宫门口,见谢贵妃脸有得色,便淡然冲她说道:“臣妾有一句话说给贵妃娘娘,您请听好了。”
  今日长宁宫中这一番较量,两下里再难维系平日的表面功夫。谢贵妃见往常一派温和的德妃眼里竟带着满满的犀利,到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她收敛了在仁寿皇帝跟前的柔婉,有些嚣张地说道:“是什么话这么重要?”
  德妃后退了一步,带些睥睨的神气从谢贵妃脸上掠过,一字一顿说道:“为母则刚,贵妃娘娘自然听过这句古话,今生大约没有机会感同身受。今日我便告诉你,敢向我的儿子下手,你与宣平候府都是我的死敌。”
  此时日近正午,头顶金乌灿灿,宛若凤凰硕大又绚丽的羽翼。德妃娘娘梅青色的罗衣被列列秋风吹起,她的面容充满着坚毅,瞧得谢贵妃一楞。
  德妃轻抚着自己的衣衫,仿佛刹那之间又恢复了往日一贯的恬淡甄宁。她依着宫规向谢贵妃行了半礼,端淑地说道:“娘娘好走,臣妾便不远送,您只须记得,您迟早有一日会后悔想要动臣妾的儿子。”
  秋风一阵紧似一阵,望望早便人影寂寂的长宁宫门,谢贵妃第一次觉得不寒而栗。身上裹了李嬷嬷方才替她披上的胭脂红丝棉斗篷,衣角上那些个金碧辉煌的旃檀花次第缤纷,却恍若一场华丽的盛宴之后,寂寞愈发难捱。
  她将脸颊贴近兜帽上那片黑色的锋毛,依旧没有感到任何暖意。
  方才德妃娘娘刚毅与端淑交织的表情霎时变换,着实让谢贵妃心惊。再回思那句为母则刚,自己却没有机会感同身受,谢贵妃只觉得心在泣血,她笼在袖间的手悄悄伸出,借着斗篷的遮掩抚向自己的小腹,一滴冰凉的泪又悄然滑落。
  而长宁宫内,似是对方才的硝烟弥漫一派淡然,眼瞅着谢贵妃离去,陶灼华也适时立起身来,向仁寿皇帝微微屈膝告退。仁寿皇帝唤住了她,沉声问了句:“灼华,你心里是否有些失望?”
  陶灼华莞尔回眸,灿若秋水般的眼中一片宁静。她冲仁寿皇帝轻轻敛礼,认真说道:“灼华私心揣摩,陛下早便成竹在胸。您一颗心内承载的是天下万物,自然比灼华瞧得长远。此时民女心内的确万分遗憾,焉知往后不是塞翁失马安知祸福?”
  眼前这女孩子比自己相像得更为睿智,仁寿皇帝不觉捻须而笑,冲她暖暖说道:“你很能沉得住气,与你的年龄不大相符。”
  陶灼华只是巧笑嫣然,垂着手退了出去,唇边的一丝无言渐渐化做叹息。失望得太久,自然便习惯了默默等候。她偏不信仁寿皇帝明查秋毫,却故做瞧不见谢氏几次三番与何子岑和自己过不去。
  不是帝王的心已然偏得没了方向,为个迟暮的美人连整个江山社稷都不顾,便是帝王觉得时候不到,依旧在外围布局,想要拔起萝卜带起泥。
  德妃送了谢贵妃回来,与刚刚出来的陶灼华碰个正着。她略带遗憾地望着陶灼华,低低说道:“你瞧,咱们又是无功而返。”
  “娘娘您也说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灼华相信离破冰的那日不会太远”,陶灼华一直记着仁寿皇帝模棱两可的态度,冲德妃娘娘露出笃定的笑意。她轻轻一握德妃娘娘的手,坦然笑道:“娘娘,咱们谁都不必着急,多行不义必自毙。”
  许是这豆蔻年华的女孩子脸上的笑意太过从容,德妃瞧着她清素的裙角无声逶迤在六棱石子的地面上,竟有些怅然若失。
  重新回到殿内,德妃娘娘以手撩起珠帘,听得那清脆的叮当声,心内蓦然有了无法言喻的哀伤。她默默走回茶台前,收拾着凌乱了满桌的茶具,闷声吩咐绮罗重新端上果盘,只恬柔地问仁寿皇帝道:“陛下是要在哪里午膳?臣妾吩咐他们安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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