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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 (梨花落落)


  听着何子岚的意思分明精于刺绣,陶陶华便冲她暖暖笑道:“灼华也喜欢拈针拿线,改日可否向六公主讨教一二?”
  何子岚依旧羞怯怯笑道:“郡主这话子岚愧不敢当,您若不嫌弃,子岚便在长安宫中扫榻以待,请您瞧一瞧我素日收着的花样。”
  叶蓁蓁一颗心只在何子岑身上,因为爱屋及乌,只对德妃娘娘高看一眼,此刻装做未留意她们两人的闲谈,却与德妃娘娘聊起花架上的几盆墨兰。
  小女孩儿耍些聪明,放在德妃娘娘眼中却是洞若观火,不由对叶蓁蓁的捧高踩低厌恶了几分,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在用过午膳之后命绮罗寻出了些自己年轻时的首饰珠宝摊了一炕。
  早便有心送何子岚些东西,只怕她身有傲骨不受嗟来之食,德妃娘娘从前便只敢拿些绸缎面料应景,如今每人送她们些首饰,也显得一视同仁。
  陶灼华与叶蓁蓁冰雪聪明,早瞧得这场宫中小宴自己不过是来凑数,德妃娘娘真正想请的唯有何子岚一个,却也是因着仁寿皇帝的授意,又猜不透为何打这场太极。
  两人应景似的选了两样首饰,德妃娘娘便捡了朵蜜蜡抠的芙蕖,连同一对碧玉灵芝纹的掩鬓,还有一串缀着红珊瑚佛头的绿松石手钏递到何子岚手上,笑道:“这几件你戴起来大约好看,下次记着戴给本宫瞧瞧。”
  何子岚手上除却亡母的遗物,并没有几件像样的首饰。豆蔻年华的女孩子正是爱美的年纪,瞅着那朵蜜蜡芙蕖爱不释手,却又晓得东西矜贵,苦苦辞道:“德母妃,这几样首饰太过贵重,子岚并不敢收。”
  德妃拉着她的衣袖,将两样东西往她手心里一放,轻轻叹道:“这是本宫年轻时候戴过的东西,可惜现如今早过了如花的年纪。你们若是戴戴,也强如叫它们压箱子底,也好叫本宫多些回忆。”
  何子岚这才小心翼翼地收过来递给小环,锦绫已然捧来只黄花梨填漆的小匣,与她一起将首饰装在里头。
  三个女孩儿一同向德妃娘娘告辞,走出长宁宫外,因叶蓁蓁并不与二人同路,便在宫门中分手,陶灼华与何子岚并肩走在婆娑的树荫下,一时寂寂无语。
  想着收在袖间的荷包,陶灼华便轻轻立住了脚步,拿出来递到何子岚面前:“往常有心结交,灼华又自知身份尴尬,不大愿意常在宫内走动。今日幸得德妃娘娘相邀,才算真正识得了六公主,这个荷包是灼华自己绣的,请六公主收下。”
  何子岚轻抚着梅青色荷包上头细腻工整的重瓣栀子花,轻轻赞叹道:“郡主好精湛的绣功,子岚万不能及。”大约觉得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何子岚便不再推脱,而是浅浅笑道:“子岚却之不恭,改日替郡主绣方丝帕做为回礼吧。”
  两个女孩子走至河堤下,各分了西东。陶灼华又凝视了何子岚的背影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脚步。
  触动前番探寻过的何子岚外公家的旧案,又想着如今仁寿皇帝不经意里流露出来对何子岚的关爱,陶灼华心念一闪,不晓得仁寿皇帝是否要翻却旧案。
  遍寻前世的记忆,却没记得仁寿皇帝曾为什么人平反。陶灼华满心疑惑,只将注意力多多放在了何子岚身上。
  连着几场雷雨,湖心岛四周的荷叶愈发浓碧。陶灼华与茯苓乘了一叶扁舟,抱着个瓷罐收集荷叶上的雨水烹茶。娟娘支起了炉子,将新得的碧螺春洗过,热气氤氲之下,茶香便盈满了水榭。
  主仆几个坐在湖心亭里,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吹着湖上清风别有意境。
  忍冬远望着湖心亭间一片静谧和谐的场面,暗自摸了摸袖间的信,却又只得撑着把绢纱薄伞,目无表情地沿着竹桥走上前来。
  只说是她收敛了性情,不再与那个高嬷嬷往来,今次瑞安许是怕她为难,到不走往常的路子,直接将书信递到了大阮,经由鸿胪寺的手中转给陶灼华。
  瑞安的来信只有寥寥几句,却瞧得出是写在极度恼怒之下,字字力透纸背。
  她告诫陶灼华莫要一意孤行,而是多想想被她扣在手中的陶家人。随着这封书信寄来的,还有苏世贤仿着陶超然字迹的家书,写得极为凄惨。
  这封假信中,陶超然字字哀绝,悲述他与妻子儿女都在瑞安手中,苦求陶灼华不要忤逆瑞安。

  ☆、第二百零一章 摊牌

  陶灼华长长的睫毛轻颤,宛如停在花间的蝶。
  随着她清浅的微笑,涂了薄薄胭脂的双靥更添瑰丽,平添三分娇柔,那幅浑不在意的模样大令忍冬琢磨不透,心上竟无端添了忐忑。
  当啷一声,陶灼华将袖间的一枚银制钥匙丢在褪漆楠木的茶桌上,冲茯苓吩咐道:“去我房里开了炕桌的抽屉,将里头盛信的匣子拿来,将苏大人前日写来的信也给咱们忍冬姑娘好生读一读。”
  浅浅的梨涡在茯苓脸上漾开,她鄙夷地望了忍冬一眼,便撑起倚在亭间立柱上的素面绢伞,袅袅婷婷走进了雨中。
  斜风扑面,又是细雨脉脉打湿了忍冬粉缎的绣鞋,她瑟缩地往后退了一步,心间的惶恐愈见加深,惴惴地抬头打量娟娘与菖蒲。
  娟娘将从莲心中取来的雨水煮开,单手执着银吊子将水注入长柄鹤嘴的鎏金莲纹壶中,再替陶灼华将面前的杯子斟满,浑然不望忍冬。
  唯有菖蒲,面上含着丝爱莫能助,更多的却是苛责与失望,一时五味沉杂,目光轻轻掠过满是涟漪的湖面,再投向远处。
  便如同一粒石子投进湖面,有轻微的波澜在忍冬心间泛起。斜风与细雨都成了风刀霜剑,直直掴向忍冬本就瑟瑟的心,她开始不安地颤抖。
  不过一柱香的功夫,茯苓已然去而复返,一手撑着素伞,另只手上捧着盛信的匣子。菖蒲忙上前接过她手上的伞收在亭畔,茯苓便将信匣子搁上茶桌,恭恭敬敬掀起了盖子,从中取出封信呈给陶灼华。
  陶灼华搁下手上的香茗,随手将瑞安的来信递给了忍冬,淡淡讥笑道:“你主子费了大功夫将信传来,你若不瞧一眼,心上大约难安。”
  忍冬顾不得琢磨陶灼华的态度,忙忙接了那封由鸿胪寺转来的信件往下看去,及至瞧清上头的内容,自己先吃了一惊。
  那一夜虽未能出宫,忍冬却依着高嬷嬷的嘱托,另将密信装入竹筒投到湖中。算算时日,那封写着已有陶家人音讯的书信早该被高嬷嬷送到了瑞安长公主手中,何以瑞安懵懂无知,仍旧会拿着陶家人来做要挟?
  忍冬脸上阴晴莫辨,感觉自己似是身处一个极大的漩涡,明知危险却走不出来。陶灼华却已经淡然从她指间抽回书信,远远一抛便看着它们被雨水打湿在湖面深处,幽幽远远没有发出一声动静。
  “还有这一封苏大人的来信,忍冬姑娘也读一读”,两下里比对一番便更加精彩,陶灼华话语中满是讥诮,瞅瞅面如土色的忍冬,示意茯苓将信拿给她。
  苏世贤的来信自然是另一个版本,历数自己千难万险,终于从瑞安手里救得陶家满门,如今安置在妥善地方,要陶灼华放心。
  细雨绵绵密密,静得没有声息,忍冬却觉得好似一个焦雷连个一个焦雷,轰得自己七荤八素。她语不成调地说道:“苏…苏大人,怎么…怎么会?”
  “夫妻本是同林鸟,二人离心难不成有什么稀奇”,陶灼华讥讽的表情更盛,“我这里还有一封信,你瞧了便更加清楚。”
  信匣子里还有个小小的竹筒,茯苓在陶灼华示意下从里头取了出来,忍冬望一眼那熟悉的竹筒,身子已然不由自主瘫软了下去。
  “这里头的东西,你大约不用再读,也晓得里头写了些什么。”陶灼华淡若烟雨的声音明明是在忍冬耳边响起,偏又像是遥远得让她抓不住痕迹。
  忍冬半个身子淋在细雨中,惶惶无依地抓着一旁的栏杆跪了下去,哀哀说道:“郡主,奴婢真是身不由己,你便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饶你?”陶灼华似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她的声音浸润了外头的烟雨,带着丝软糯的娇甜:“机会给过你一次,是你自己不懂得收敛,怨不得旁人。我从前说过什么话,你大约记得清清楚楚,不用再重复一遍吧?”
  “若再有下一次,便是卖去勾栏”,从前陶灼华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忍冬猛得打个寒噤,以膝当脚往前走了几步,拽住了陶灼华的裙角:“奴婢知错了,奴婢真得知错了,往后再也不敢,只求郡主高抬贵手。”
  陶灼华嫌恶地迈开脚,不让忍冬抓住自己的裙裳,冷冷笑道:“为了将我即将与陶家人团聚的消息送出,你后门走不出又转前门,前门无果再转腰门,四下里走不出去又回房制了这根竹筒。你如此费尽心机为你主子效力的时候,便没有想想后果自己能否承受?”
  娟娘上前去拖忍冬,忍冬却飞快地挪动身体,死死抱住了陶灼华的小腿,仰起带着雨水与泪水的一张脸,颇有些无赖地求道:“郡主,求您饶了奴婢吧。”
  菖蒲扶住陶灼华,生怕她被忍冬拽倒,娟娘与茯苓忙着去拉忍冬,又怕误伤了陶灼华,一时不敢下狠手,四个人就这么拉拉扯扯。许是才瞧清形势不对,一直卧在茶桌下的楸楸嘶吼了一声,迅捷无声地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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