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钧沉吟片刻,分析道:“他一个致仕多年的老臣子,手里可用的资源必然不多,要与西夷国师搅在一起实在不容易,其中必然有人牵线搭桥,而那个人有可能就是他的同党,甚至……是我们要找的幕后黑手。”
裴昭顿时微微一惊:“王爷的意思是宋正鸿背后还有人?”
楚钧颔首:“仔细想想,如此狠辣的行事手段也不符合宋正鸿的性格,卖女求荣,行善事博名声,这些都是虚伪且懦弱的人才会做的事,如果他发现我们在查十年前的事,多半会想尽办法去遮掩,而不是痛下杀手。”
听了这话,裴昭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怪不得他之前怎么查都觉得没有抓住关键点,翻烂卷宗得来的也只是寻常的罪名,一度以为就要在此终止了,没想到是查错了方向,宋正鸿这种不知廉耻的老贼所图不过权财而已,确实不像是有胆子谋害陛下的人。
“或许可以从宋玉娇那里找出突破点。”沉默许久的夜言修开口了,声音透着一丝冷酷,“宋家十几个女儿都成了宋正鸿权财交易的筹码,只有她不同,如果说是因为中书省能带来的利益更大,偏偏她半年前又辞官了,实在可疑,臣欲调动夜家的势力将她找出来,恳请陛下同意。”
闻言,裴昭侧首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君子惜花,不愿轻易摧折,宋玉娇在人前一直是文弱且善解人意的形象,还是与他们相处了这么久的同僚,真要下手连他都会有点犹豫,可夜言修却没留任何余地,不在乎君子之名,亦不吝啬各种手段,这般过界,恐怕都是为了那个人……
可她已经嫁作他人妇,又即将诞下麟儿,这样的坚持和付出又有什么意义?
前两天陆明蕊去夜家药铺找一味稀有药材,说是要给岳凌兮调理身体,夜言修听完立刻就把东西送进了宫里,还让人去西域搜罗其他的灵药,也不管现在是否霜冷九州,覆雪难寻,更没有注意到陆明蕊失落的模样,裴昭一想到这就忍不住要叹气。
他不顾自己,不顾青梅竹马的玩伴,难道也不顾整个夜家了么?就算有一层血脉关系在,天子毕竟是天子,怎能容你觊觎他的妻子?
真是一笔理不清说不通的糊涂账。
果不其然,在夜言修说完之后,楚襄淡淡地回绝了他的提议:“不必了,朕已经让流胤去找了。”
“……是,臣知道了。”夜言修垂下双眼,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今儿个就到这吧,杨奉那边盯着点,不要露了马脚,宋家这边也接着往下查,别让人察觉了。”楚襄顿了顿,直视着前方的几人,目中凌厉毕现,“过完年,朕要整个宋氏以看得见的速度消失在朕的眼里。”
“臣遵命!”
议完事,楚钧直接回了宁王府。
日头已经西斜,在庭前的雪堆上洒下了余晖,稀薄的一层,几乎看不出颜色,锦履从中踏过,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继而在长廊留下一行微湿的足印,渐远渐淡,最终消失在疏桐院的卧房门前。
一盏清茶,两处生烟,温暖的炭火将端木筝的脸映得红彤彤的,不知有多娇美。
有多久不曾见到她这副模样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在刚认识的时候,他们谁也不肯让谁,斗剑斗得天都黑了,最后只好在荒郊野地里生了一堆火,她蹲在边上,汗还未干,细腻的肌肤中透着健康的嫣红。
楚钧如此想着,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想要多看她一会儿。
“厨房的菜都备好了么?天马上黑了,王爷想必很快就要回来了。”
“您就放心吧,前院那些人可不会怠慢王爷。”紫鸢撇了撇嘴,显然意有所指。
“又乱讲话。”端木筝瞪了她一眼,手中的镶金拨钳也跟着放下了,溅起一簇火星,“眼下说了就过了,回头要在王爷面前乱嚼舌头,我可真不饶你。”
紫鸢一阵气闷,忍不住把心里话竹筒倒豆子似地抖了出来:“奴婢哪里说错了?前儿个郡王妃来王府,没说几句就动手,那些护卫硬是拦都不拦,由得她对您下这么重的手!您也是,明明武功高强却不还手,一个劲地闪来躲去,弄得伤了腰,这要是出了别的什么事,奴婢可怎么向娘娘交代?”
端木筝气得笑了:“嘴皮子越来越利了,还学会拿娘娘来压我了。”
“奴婢说的是事实。”紫鸢咕哝道。
“好了,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不许再提。”端木筝神色坦然,并无任何不快,“王爷即便知道了也只是夹在中间为难,又何必让他不好过?我能活到现在并守在他身旁已经是上天的宽宥了,要知足。”
“您就只会说这些,到头来委屈的还是您自己,等郡王妃真让王爷娶了那霍家小姐当正妃,您后悔都来不及。”
“不会的。”
屋内主仆二人斗着嘴,气氛还算是轻松,屋外的人却是面罩寒霜。
母亲的功力楚钧再清楚不过,当年那一套风沙掌可是打遍军中无敌手的,连父王都不是她的对手,如今打在筝儿身上,若非她有内力傍身恐怕早就筋脉尽断了,她竟然还瞒得严严实实,不让他知晓!
楚钧胸口一阵发堵,怒气无处发泄,差点失手捏断了栏杆。
怪不得昨天紫鸢偷偷摸摸地拿了几片药贴出去,敢情是专门避着他呢,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竟也没有一个告诉他的!
楚钧盯着面前那扇朱漆雕花木门,目光冰冷似雪,铺天盖地地涌向房内,可半晌之后他突然猛一踅身返回了月洞门外,然后用较重的脚步声走了回来,端木筝听见动静,立刻推开门扉迎了出来。
“回来了?没有溅着雪吧?”
“没有。”楚钧眼中冷凝一片,却隐隐透着克制,勉强被烧得红亮的炭火染出了一丝暖意,“晚上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有八宝野鸭,桂花鲜贝,干烧冬笋……”
端木筝如数家珍,楚钧却压根就不想听,眉间躁意一压,径直抱起她进了屋。她猝不及防,原以为肯定会压到腰间的伤,已经做好了咬唇忍痛的准备,谁知他居然是像抱小孩那样托着她的臀,另一只手则按在她的后背上,力道分散得刚刚好,一点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
“王爷!”
如此羞人的姿势,弄得端木筝的脸都红了,待两人双双跌进柔软的鹅毛锦被之中,她以为楚钧又要求欢,闭上眼睛等了半刻,却只等来云絮般轻盈的一个吻,睁眼一看,他正曲着手臂撑在她上方,目光灼灼,犹如冷焰。
“元旦宫中设宴,你跟我一起去。”
“可是我……”
端木筝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适合陪楚钧出席这种场合,张口就要扯那些礼数,岂料他坚硬的胸膛突然沉了下来,压得她的柔软微微作痛。
“一起去。”
楚钧再次强调,铿锵有力的三个字含着不可反驳的威势,端木筝不敢再抚虎须,颤声道:“好,我去准备……”
话未说完,他的吻就落了下来,仿佛一切不过是走个形式。
第122章 元旦(上)
作者有话要说: 替换完成,请享用~
每逢元旦,宫中都会设宴款待皇亲贵胄及诰命大臣,今年也不例外,天还没暗,太和殿前已是香风荟萃,鬓影如梭,尽管宾主都还没有驾到,却丝毫不影响气氛变得热闹起来,琉台玉树,雪阶虹桥,每一处亮景都为节日更添一分美意。
岳凌兮回来以后就一直待在后宫静养,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那些大臣们了,如今又是第一次以皇后的身份陪楚襄出席这种场合,难免有些紧张,偏偏书凝老是在边上嘀嘀咕咕的,跟蜜蜂似的,她忍不住扭过头去看了几眼。
“怎么了?”
“您平时常用的那支羊脂玉兰花簪不见了……”书凝在八宝锦盒里找了许久,面露困惑之色,“奴婢记得昨天晚上还在这里头放着呢,怎么一眨眼就消失了?”
“这几日天气好,或许是晨雾她们送去银作局打理了吧。”岳凌兮不愿在这些事情上费工夫,随手指了别的簪子说,“换这个便是,反正近来胖了不少,戴什么都是一样,只要不失了皇家体面就行。”
书凝不依地嗔道:“您以前太瘦了,现在这样气色才算好,就连陛下都说陆太医调理得宜,要嘉奖她呢,您可不许妄自菲薄。”
岳凌兮看着镜中面色红润、娇若春樱的自己,弯起唇角笑道:“是么?”
“奴婢还能诓您不成?您是没瞧见陛下平日里看您的眼神,那叫一个如狼似虎……”书凝暧昧地笑了笑,把一只镂金翡翠嵌珠玉镯套进她腕间,又沾了点脂粉在她颊边扫了扫,“您是江南女子,骨子里就带着水一般的娇柔和婉约,这样的淡妆就足够了。”
书凝是宫中老人,熟知各种礼仪,对于什么场合该穿什么衣服配什么妆容都拿捏得极好,向来无须岳凌兮操心,至于美不美她倒是不甚在意,世上天生丽质的佳人那么多,攀比起来岂有尽头?反正楚襄的后宫只有她一个,谈不上争宠,不过就算有别人她也不屑去争。
“今晚姐姐是不是也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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