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兮。”夜言修又喊了一声,并将她拽得近了些,“我要的不是这个。”
俊脸近在咫尺,炽热的气息交融成一团,凝凝散散,沿着颈间一路往下,烧得她浑身发烫,在如此凉爽宜人的雨后,竟令她汗湿重衫。
那层薄如蝉翼的窗纸,似乎就要捅破了。
这些天以来,夜言修虽然常来看她,但都秉承君子之态,与她保持着适宜的距离,可今日不知是怎么了,素来自控有加的他居然在院子里就握住了她的手,全然不管旁边的书凝和外头那一群影卫,像是豁出去了一样。
“言修……”
她情窦初开,已不再是从前那个懵懵懂懂、看不清他爱慕之心的人了,可越是这样,她拒绝起来才越是困难,短短两个字之后,再无法说出其他的话。
夜言修像是没察觉到她的为难,径自将她软嫩的柔荑握紧又握紧,然后哑声道:“凌兮,我们当初的约定依然存在,你若愿意,我……”
话未说完,外头忽然传来了影卫的声音。
“陆太医,请这边走,修仪就在院子里。”
岳凌兮一激灵,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开了夜言修的手,然后大退一步站到了石桌的另一边,夜言修僵立在那儿,半天没有说话。
陆明蕊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个奇怪的场面,她看了看抖落一地的墨汁,又看了看神色僵硬的两人,眼珠子微微转动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打了个招呼。
“这是怎么了?你俩刚打完架?”
岳凌兮垂下长睫,将纸笔通通放好,随后抿了抿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你今儿个怎么过来了?”
“我估摸着你的药该用完了,就又拿了两瓶过来。”陆明蕊把琉璃瓶递给了书凝,连坐都没坐就准备往外走,“军营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就让影卫传个信,我随时过来。”
岳凌兮顿了顿,扭头看向夜言修,目含恳求之意。
“天色也不早了,从这到军营还有一段路,言修,你替我送送明蕊可好?”
夜言修的眸光立刻重重一沉。
陆明蕊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笑着摆摆手说:“不用不用,城外挺安全的,要不我怎么过来的?再说了,我身上揣了好几瓶药呢,哪个流氓匪徒敢对我不轨?”
岳凌兮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夜言修,几秒过后,他终于在她的期盼下开了口。
“我骑了马,正好载你一程。”
岳凌兮霎时心口一松。
陆明蕊楞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过很快就接过了话头:“也好,那我先出去看看,要是匹小母马载不动我们两个可就完了。”
说完,她朝岳凌兮挥了挥手,然后就笑眯眯地跟着影卫去找马了。
夜言修僵立片刻,深深地看了岳凌兮一眼,随后也迈开脚步向院子外头去了,不知是不是穿了盔甲的原因,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沉重,岳凌兮没有看他,而是扶着桌沿缓缓地坐了下来。
平时的他定不会如此失态,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第99章 烈火
月升星满,芭蕉影浓,又是一个漫长的仲夏夜。
玉漏一点点滴尽,巷子里清脆的更声伴着蝉鸣传了过来,不甚清晰,纱屏上印着的那抹朦胧丽影却微微一动,然后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水袖自床沿滑落,露出一角锦绣丝光。
“书凝,什么时辰了?”
“刚过亥时。”书凝弯身而入,接过那本厚厚的古籍,委婉地劝道,“您若是困得紧就先歇下吧,今儿个楚军拿下了符城,晚上想必会有庆功宴,陛下或许还脱不了身呢……”
“唔。”
岳凌兮淡淡地应了一声,脱下披在背后的外衫便躺下了。
生了一场大病,她的精神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以往总是陪楚襄挑灯夜战,现在到这个时辰就困得要命,想多等等他都不行,不过她也没有非要撑着的意思,休息好了才能尽快养好身体,楚襄才不会担心,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懂。
细密如丝的睫毛眨了两下,刚要垂落下来,院子外头忽然亮起了灯,她眯着眼睛还没瞧仔细就已经听到了影卫并靴行礼的声音。
“参见陛下。”
他回来了?
岳凌兮知道前线军务繁忙,本身也不是个黏人的性子,所以并不会像闺中怨妇一般日日期盼着楚襄回来,可真到了这一刻,心里的欢喜依然满得溢出来。
情窦初开,方知个中滋味,而她懵懂的那些日日夜夜,不知他又是如何度过的?
岳凌兮如此想着,起身绕过屏风去迎楚襄,他正背对着她解着盔甲和佩剑,那双素白的柔荑刚触碰到他的手臂他便立刻转过了身体,锋刃般的唇角扬起一丝淡渺如风的笑意,随即张开双臂揽她入怀。
“紧赶慢赶,总算是在你入睡之前回来了。”
岳凌兮抚了抚他微乱的鬓角,柔声道:“睡着了可以叫醒,走夜路要小心些才是,莫再这般着急忙慌的。”
楚襄大掌一挥,遣退了屋子里的下人,尔后一副献宝的模样凑到她耳畔低语:“是有东西想给你看。”
“正巧,我也有东西想给你看。”
“哦?”楚襄眉梢陡扬,现出几分兴味来,“是什么?”
岳凌兮不语,径自拉着他走到了书柜旁,从小山般的书籍中抽出了一张地图,然后平摊在桌面上,一条简绘的路线顿时映入眼帘,起点是王都,途径无数山川河流,跨越绵长的关防线,最后停在了南灵城那个墨绿色的圆点上。
楚襄霎时眯起了双眼。
“这是我根据记忆绘制出来的路线图。”岳凌兮凝视着他,声音虽弱,却似鼓声入耳,“当初拓跋桀带着我逃离王都,走的就是这条路,经渌水、均县北上,躲开追兵之后取道苍岚山直达荆州,然后绕到蓟门关出关,你可看出什么端倪?”
楚襄没说话,却冷哼了一声。
何止看出来,他一早便知,否则也不会那么快就判断出她在南灵城。
岳凌兮见他是这副表情,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遂再次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拓跋桀的帮手是谁了?”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依次划过楚国境内的几个点,犹如蜻蜓掠过水面,最后停在了临近关卡的骞城上方。
“北方这一线原来都是矿区,由工部安排人手在此挖掘,周围的城镇村落很快就变得富饶一方,可惜好景不长,矿藏挖尽之后一切都开始萧条,偏偏那个时候朝廷上下都腐败不堪,拨下去的银两都被贪官瓜分了,百姓的生活愈发困苦,直到某个人的出现。”
“宋正鸿。”
楚襄颔首,放下图纸将她搂回怀中,胸口明明温暖至极,呼出来的气息却是覆冰含霜。
“他在王都组织了一场募捐,就像之前幽州水患那样,与当地的百姓搞好关系之后,宋家的商铺就遍地开花了,然后就形成了一条独有的商路,连夜家车队经过都要象征性地付些好处,母后那时掌权持家,外戚之名本就维护得艰难,这种事情更是能忍则忍。宋正鸿本来只是为他父亲、为宋家博名声,经此之后可能尝到了甜头,所以就一直打着善人的旗号在各地开辟商路,好在各大世家也并非可欺之辈,他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听着如此沉冷的语气,岳凌兮忽然想到上次宋正鸿上折子申请义卖赈灾之时,楚襄就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看来对他这个大善人的名声早就有所质疑,只不过没想到他连造反通敌这样的事情都参与其中,实在是出人意料。
不过虽说如此,宋正鸿利用自家商路协助拓跋桀逃跑目前也只存在于他们的推断之中,并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若要将他绳之于法,还是困难重重。
思及此,岳凌兮喃喃道:“或许可以查一查宋正鸿参与律王谋反案的证据……”
无论哪一条罪证落实,他的下场都是一样。
楚襄抚摸着她披散在肩的青丝,低声道:“放心吧,我已经让裴昭去查了。”
岳凌兮点点头,轻轻环住他的腰,把脸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那沉稳有力的搏动声,她越发觉得心静如水。
他足智多谋,这世上不会有他考虑不到的事情,哪里还用得着她提醒?
“那宋玉娇……”
“她已经回中书省待着去了。”楚襄嘴角上扬,透着一丝少见的戏谑之意,“现在执掌朝政的可是我父皇,他从未用过什么御前女官,所以回宫第一天就把宋玉娇赶走了,如此倒好,省得我动手了。”
说归说,他笑什么?
岳凌兮面露疑色,还未来得及问出声,楚襄已经主动开口了:“上次回书,除了向父皇母后说明事情原委之外我还顺便求了一道旨意,虽说此事不必特地征求他们的同意,但我想……这样你心里会更踏实些。”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了一张圣旨,明黄滚边,檀木为轴,与她平时见到的都不一样,似乎重若千钧,可他随随便便就交到了她手里,还叫她自己看。
“这是什么?”
楚襄不理会她的疑问,轻轻一笑道:“尽管打开来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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