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头看看天花板。
呵呵。
在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我在自我介绍“我是横山阳菜”后,面对后来晚到的“小绿间”推眼镜的动作一顿;嘴里咀嚼着我带来的蛋糕的同时喃喃说“诶,跟黄仔的照片上的女孩不一样”的“小紫原”的这些反应,我都已经不觉得有任何值得奇怪的地方了。
不过抛开这段不谈,表面上看起来千奇百怪略有惊悚的帝光诸位名产,实际上还是很好相处的好孩子:包括小青峰在内,虽然外表凶恶,但实际上却是个会别扭地接受别人的好意的人。
聚会一直持续到日落时分。
受到气氛影响的大家后来开了啤酒,虽然大家都是未成年,但是除了极有操守的绿间以外,其他人都多少喝了一点。
HIGH起来的凉太更是拿出平时工作之后参加联谊的架势,等从桃井家出来后,他的整张脸上都覆盖着一层浅浅的粉色。
道路两旁相对的民居被悬挂在地平线上的夕阳铺上一层橙色的暖光;云层也被打上一层浓重的阴影,它们积聚在一起,继而却随着一阵夹杂些许麦芽糖甜味的风翻滚的飘向北方。
周围的灌木在微风的撩动下抖动着枝叶发出“煞煞”的声响;
通往车站的路上一片宁静,间或有穿着西装匆匆赶回家的上班族,脸上满是工作一天后的疲惫,但似乎想到家中温暖的暖炉和餐桌上美味的饭菜,他们的脸上有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冬天在不知不觉中确实已经来了。
我双手握起向手心中呵气,右手手背却突然被凉太伸来的手握住,塞进他深灰色大衣的口袋里。
他的手掌心带着灼人的热度。
空气中似乎瞬间都带上了柔软诱人的香气,让无论是激动紧张还是亢奋哪种情绪都融化在冬夜的风里,转眼消逝在静谧的小道上。
“你……没有生气吧?”
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我刚想反问,立刻就想到了之前的照片事件。
当时突然得知这个悲剧事实的我确实有点尴尬并且难以接受,但转念一想,不过是一件发生在许多年前的事而已,放到现在才来计较未免太迟。
恶意地想要捉弄他一下,我刚板起脸,果不其然看到他软萌的求饶表情,心瞬间就化了,连一个责备的字都说不出来了。
“之前的事……”
我停顿了一下,无意中看到他紧张到憋气的脸,忍不住笑出声来:“之前的事就算了。”
“真的?”
“嗯。”我点点头,“反正觉得今后要生气的事还多着呢,与其在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上浪费,不如把精力都留到以后吧。”
似乎我说的这句话有什么令他误解的歧义,好像约定了什么似的,黄濑狗狗立刻精神抖擞地甩尾巴摇耳朵:“无论阳菜以后去什么大学,我都会拼命努力和阳菜去一样的学校!到时候就能和现在这样一直在一起了!”
侧过身用空着的那只手揉揉他的脑袋:“别说大话了,先上了二年级再说吧,黄濑小同学。”
——
事实证明,我果然很有远见。
一周以后,我接到了凉太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哭着对我说,“阳菜,我这次期末考有一门课没有及格,班导刚刚打电话通知我准备补考,如果还是不能通过的话,就不能上二年级了!”
我放下电话,抬头盯着天花板。
我叫横山阳菜。
海常高校三年级在读中,距离毕业,还有最后三个月。
之前的我,单纯的以为,经历了各种完全没有必要的考验后,我已经拥有了一段美好的恋情,并且自己的苦难已经走到了尽头。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人生的考验,其实是永远没有休止的……
第28章 Q28
少女阳菜的苦恼犹如日本海中汹涌的浪潮,阵阵拍打着我心灵的彼岸。
两年前的升学考,原本信心满满绝对能考上东京的学校,结果还是因为考前一天梦到凉太抱着我的腰哭喊着说自己真的要留级了,我被吓得一身冷汗猛然惊起,接下来就再也没能睡着,一个人在床上孤坐到天明。
考试时精神不济,导致发挥不佳,最后还是与自己最喜欢的学校失之交臂,但好在还是考上了大阪府的某所国立。
同班的凉奈不出所料地以一个令人不敢置信的成绩上了神奈川的职业学校,但是同时,她的模特事业发展得却异常顺利,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成为了业内小有名气的模特,似乎最近还有转向演员发展的意向。
笠松君目前在神奈川的某私立学校过得相当不错,听说最近成了学校篮球部的新部长,依然像十多岁的时候那样对篮球抱有无法磨灭的热情;我和凉太还一起去他的学校看过一次比赛,虽然场上的球员全都是陌生的面孔,却让人恍惚间有种回到海常当年的错觉。
一言以蔽之,这些年来大家都按照自己规划的人生道路畅通无阻地前行着,这点真的值得高兴。
——
这种假象一直持续到仲夏一夜。
假期临近,选修的课程几乎已经全部结课;
加之近来一周还是社团活动周,沿袭着高中时的习惯,一直到了大学我都对社团兴趣缺缺,一年级时受到怂恿勉强参加了传说中只有八名社员的转笔社,第二年年初就毅然决然地选择退部。
虽然回家有点麻烦,但不管怎么说比起和女性朋友合租的简单公寓,我还是更喜欢家里的床和电视。
晚饭过后,我正坐在沙发上看NHK的地震纪录片重播,在地震中与女儿失散的主妇在镜头前涕泗横流,看得我心里本就非常难过,就在这个当口,门铃突然响了。
一边恋恋不舍地三步一回头盯着电视屏幕看,一边过去开门——拉开门的刹那,对面那张已经有点变得和记忆中不同的脸让我下意识地一怔。
因为距离有点远,加上身为三年级生自然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那么清闲,补习和学业上的事就已经麻烦到让他必须停下所有模特工作,比赛也只是偶尔会以放松心情为目的而参加;
而我的方面,因为已经认识十几年,实在没有必要上演一日不见甚是想念的戏码,就算几天不联系也不会有迫切地想要见到对方的愿望——这样的状态下,我们已经超过两个月没有见面了。
视频通话也联过几次,但毕竟没有见到本人时令人心跳的真实感。
他比以前更高了一点,目测已经超过一百九十公分,正朝门框的高度逼近;而且模样也比原先更成熟了许多,自从不再继续模特工作以后,他的迷人精模式就很少出现,于是整个人也显得更稳重。
我们两人的视线刚刚相交,他的脸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立刻垮下来,泪眼婆娑地双手扣住我的肩膀,我还没来得及询问缘由,他的两行眼泪就流下来。
“阳菜,我没办法和你上同一所大学了……”
我看看他的脸,收回自己之前说的话。
稳重这种形容词大概一辈子也不会适合他,他依然还是当年那个幼稚的中学生没错。
其实,能上同一所大学固然很好,虽然我并不是特别热衷于情侣之间黏糊糊的戏码,但更够见面总比两地相隔来得好。可冷静下来想想,即便我现在就读的学校在国立大学中比不上庆应一桥,但是以凉太一贯的成绩——我只能说,我打心眼里就没对他当初的承诺抱有特别大的期待。
于是,即使之前就有过心理准备,但是此刻亲耳听到期待破灭的那一瞬间,我还是有点小伤心。
这点小伤心在哭泣的男孩面前,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我把手中自己刚擦眼泪用过的纸巾在他的脸上蹭一蹭,再顺顺毛:“没事没事,我们还是能和以前一样在假期见面啊,毕业以后课程什么的都会比高中时轻很多,不用太担心啦。”
大怪兽把我拽进怀里蹭头顶,没一会儿我就觉得刚洗过头发的头顶湿了一块。
我的手在他的背上拍了拍,随口问道:“新学校是在神奈川吗?”
我感觉到他摇了摇头。
“东京?”
还是摇头。
“当初填升学意向的时候,我填的全部是大阪的学校。”抽嗒嗒的大怪兽如是说。
……
诶?
全……全部是大阪的学校?
倒并不是我对自己的男朋友一点都不关心,他刚上三年级的时候,我也试图询问过他的理想高校,结果那家伙还给我故作神秘,任我问了几次也只得到“阳菜你绝对会惊讶的”这种不知所谓的答案。我对什么事都没有特别的执着,既然他不说我也就不问了。
现在,我终于明白“阳菜你绝对会惊讶的”这句话的含义了。
确实挺惊讶的。
我们俩站在门口,仲夏的暖风吹啊吹。
凉太抽了口气,说话的鼻音有些重:“本来考到一样的学校是A计划,我也有想过万一失败了怎么办,于是后来制定了B计划——哪怕不能在同一所学校,最起码也要在一个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