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至道:“不送这儿来送到哪儿去?难道你愿意在顾府里游行,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落了水,衣衫不雅,披着个外男的斗篷的狼狈样?”
周琳琅都要气哭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是个男人家,我是个姑娘家,你都不知道避嫌的吗?我都冻这么半天了,不差再多冻一会儿,那么多人呢,你不拘叫谁去知会顾姑娘一声儿也好啊。
由顾姗出面,不比他出手要强百倍?说句好听的,他是救人心切,一时无心。可要说句诛心的话,谁知他是不是有意的?
就是不愿意劳动顾姗,把她的丫鬟叫来也行啊。
怎么能孤男寡女,衣衫不整,就这么一个浴桶里,一个浴桶外的,共处一室?
顾至瞅着她面无表情,看得周琳琅心里咯噔一声,手指紧抓着浴桶边缘,颤声问:“你,你想干吗?”
“你说我想干吗?你这话里话外,不仅没有感激,还处处都藏针带刺的,不就是猜度着我对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吗?”
周琳琅恼羞成怒,脸色通红的道:“我可没这么说?再说,我也没那么自作多情。”
顾至又沉默着不说话了,那眼神如刀般刮在周琳琅脸上,颈上,再往下……水波粼粼,什么都看不清了。
可他的视线如同钢针,穿透水面,落到周琳琅身上,她本能的又恼又怒。
却敢怒不敢言:看什么看?
顾至重新抬头,将视线落到她水润润的眸子上,问道:“你怕什么?”
周琳琅怒极反笑:我还不能怕了吗?这是人的本能,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是出于何种目的,总之,这不合规矩,也不合礼制,更不应该……
顾至反问:“不该也做了,你想怎么样?”
“我……”她想一脚把他踹出去。
可周琳琅怂,顾至一身的冷气压,她泡大水里,极大的降低了她的安全感,因此只低声道:“我不想怎么样,总之,你,你先出去。”
顾至站起身,漫不经心的道:“好啊。”
周琳琅见他这么听话,反倒升起不祥的预感来,她下意识的叫住他道:“等等。”
“你又要反悔?”
什么叫又?好像她就是个没定性,朝三暮四的人一样。
周琳琅小心的问他:“你真的要走?”
顾至懒得作答,只哼了一声:不是你要我走的吗?
“那,外头,可有人?”
顾至挑眉:“你是愿意有人,还是不愿意有人?”
周琳琅气得道:“当然愿意,可不能是你的人,你去把我的丫头叫来。”
顾至背手:“我是你的小厮?”你吩咐我什么我就得按你的意思一丝不苟的去执行?
“……”周琳琅绷着脸,气得都要冒烟了,可她这会儿的模样,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底气和他对着干的,只好憋着口气,讨好的仰脸问他:“那你想怎么样?”
她小脸被水汽蒸得十分红润,此时仰着脸,毫不设防,那漆黑的眉眼,樱红的嘴唇,就像是有了立体感一样,从她那本就白嫩的脸颊上脱颖而出。
顾至缓缓俯下身。
周琳琅没有感觉到威胁,仍勿自专注的盯着他看。
顾至在离她的唇不远处停住,道:“周琳琅——”
“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特别想掐死你?”
周琳琅抿紧唇,把自己刚才差点儿吐露出来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她还想掐死他呢?
他又不是年纪小,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如果成亲早,怕是儿女都会打酱油了。好说他也是大家公子,顾府的规矩只有比周家更严苛,他会不明白男女大防?明知道他还把她带到这儿来,到底安的什么心?
便是他对她没有邪念,没有歹意,可被人知晓,她怎么做人?怎么见人?纵她千百张嘴,也是百口莫辩。
就算她不在乎本就狼籍的名声再恶劣一点儿,可到底这种事,于她来说本能的不舒服。
她不信他真的没想到过这一重,毕竟他看似放浪形骸,玩世不恭,可从相处的几回来看,他该知道的一点儿都不糊涂。
因着委屈,周琳琅红了眼眶,却不肯向顾至示弱,只倔强的瞪着他。
顾至伸手钳住周琳琅的下巴,两人肌肤相接,周琳琅打了个激灵。
看她那又怕又惧的模样,完全没有从前的冷淡和从容,顾至难得的一笑,道:“你放心,我会如你所愿。”
他一会疯,一会冷静,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回事。不过他肯给出承诺,周琳琅到底松了口气,很真诚的道:“多谢。”
到底是将他架到一个较高的位置,让他不至于自甘堕落,做了不合时宜的事来。
顾至只朝她了然的笑笑,转身出去,毫不温柔的咣一声关上房门。
周琳琅吓得又是一激灵,恨恨的骂了一声,更深的缩进水里。
顾至在房里,她不踏实,可他这一走,周琳琅更胆战心惊了,万一有人从门外闯进来,她更不安全了。
心里是又气又恨,偏偏打不过,骂不过,还要怕他发疯。
周琳琅泡在热水里,水都要凉了,衣裳也还**的裹在她身上,她紧张的坐在水里,眼睛快把屏风望穿了。
不知等了多久,门外才响起侍璧的声音,周琳琅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
侍璧应声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包袱,眼睛红通通的,像只受到了惊吓的小兔子,面上勉强平静的道:“姑娘,奴婢服侍您起身。”
周琳琅点头,胡乱脱了衣裳,草草擦洗干净,从浴桶里爬出来。
侍璧替周琳琅擦干身上的水珠,展开衣裳,周琳琅只看了一眼,就是一怔,道:“这不是我的衣裳。”
她的衣裳从来没有这么热烈的像是火一样的颜色。
侍璧期期艾艾的道:“是,是,顾世子,交给奴婢的。”
第104章 亲近
顾姗很快赶到,拉着周琳琅的手表示抱歉,她态度十分诚恳,又夹着恰到好处的义愤填膺,道:“今儿是我待客不周,我向你赔罪,你受了惊吓,顾家势必要给你一个交待。那些贼人简直是该死。”
她又低声道:“我祖母已经听说了此事,特意请你过去一趟。你放心,这事被我大哥都压下去了,旁人一概不知,但那几个贼人也休想善了,顾家也不是好欺负的,居然敢闹上门来了,看削不死他们。”
周琳琅只是听着,神情也有些薄凉,不像受到惊吓的模样,但也没有什么不平和愤怨,更无感激之情。
顾姗有些摸不透她的心思,小心的道:“周三姑娘,你,你若是还有什么别的要求,不如这会儿都说出来?便是我做不到,还有我祖母和二叔呢,想来他们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周琳琅只是在想,不知道顾家究竟是为着尊严受到了挑衅,还是因为祁三公子成了池鱼,如今生死不卜,所以才对敢在顾家嚣张放肆的贼人严惩。
但要说是为着她,大可不必。
她不想知道那些个贼人是怎么来的,又会有个什么样的下场,她就想确证一下,他们是否真的受卫辅所托。
卫辅,他一个不受宠的庶子,哪来这么大能量?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就为了一时之愤,他居然想要谋害她的性命?
可这话,同顾姗说不着,她就是顾家娇生惯养的小姑娘,顾家未必肯让她看见世事艰难,人性丑陋,所以看她如此小心翼翼,周琳琅朝她笑笑,道:“没有,我只是受了点儿惊吓,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说起来,若不是祁三公子仗义相救,我早不知道……”她歉然的道:“不知祁三公子现下如何了?说起来他才是无辜被牵连的那个,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这辈子我都心下难安了。”
顾姗有些讶异的看了一眼周琳琅。
周琳琅没懂她的意思。
不过顾姗很快回答:“没关系,已经请过太医了,我三哥身子弱,这回主要是被冻得时间太长……”
周琳琅闻言脸上涌起惭愧,道:“抱歉……”
顾姗笑起来:“没事的,你真不用担心,他的病也习以为常了,跟你没大关系。”
顾姗陪着周琳琅去见顾老太太,一路上顾姗问周琳琅:“琳琅,你同我大哥……”
周琳琅无视她语气里的试探,很坦然磊落的望着她:“嗯?什么?”
“呵呵,我就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问完她自己先有些不好意思了,忙摆手道:“我不是……我知道知道,就是,那个,我觉得,好像我大哥挺爱管闲事的。”
那倒是,若没有他的多管闲事,她和他也不会有交集了。
顾姗有些讪讪:“啊,你看我这张嘴,我不是说他不该帮你……呵呵,我就是觉得你和我大哥挺有缘分的。”
周琳琅有些好笑的道:“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顾姗眨了眨眼,鼓起勇气道:“那,你不觉得这缘份,挺难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