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太太啐他一声,道:“当然问过了,这不是想跟你打听打听那姑娘脾气禀性到底如何吗?”
“嗤,我哪儿知道。”顾至把咬得只剩一半的苹果扬手扔进水晶盘子里,道:“您看我像能随意进出人家内院的人?问我?”
顾老太太才不上他的当,道:“他都跟我说了,说是这位周姑娘你也见过的。”
顾至脸色不太好看,盯着顾老太太问:“周?周姑娘?”
“是啊。”顾老太太挺得意:“我一直说昭哥儿这孩子心冷,一直担心他总这么下去,怪孤苦零丁的,好在他自己也开窍,终于知道说亲了。这不,他一大早来找我,就是想托我去向周家提亲。”
顾至眉都锁紧到了一处,半晌才嗤笑一声道:“难得他肯开口,您去就是了。那什么周姑娘,我是见过几面,长得挺漂亮的……至于别的,我就不清楚了。”
君子不言人恶,顾至半字都没提周琳琅在鸣凤庵的事。只是这心里不大得劲,有一种被祁季昭背叛了的感觉。
他喜欢周琳琅不是秘密,可自己先前屡次提起这事,他都一副不可能,不愿意提的模样,怎么背着自己,就求到祖母这儿,想让她代为求亲了呢?
顾至暗暗撇了撇嘴,道:“三哥也真是的,喜欢人家姑娘就早说啊。”
顾老太太斥她:“胡说,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婚之言,他自己去说像什么话?”
顾至悻悻的道:“那您什么时候去提亲?”
“提亲也不能这么冒昧,总得寻个机会把这位周姑娘叫过来瞧上一瞧。你姑母和姑丈去得早,昭哥儿也没个能操持主事的人,说不得我老婆子得费费心。”
顾老太太又揪住顾至问:“你三哥一向稳重,做什么事都心里有数,不像你这么跳脱,什么时候都像个肆意妄为的孩子,他亲事虽说没定下来,可也差不多有谱了,你呢?你不是说相中了人家姑娘吗?”
顾至嘿嘿的笑,问顾老太太:“万一我和三哥相中的是同一个姑娘呢?”
“你说什么?”顾老太太愣住:“这周家姑娘真有这么好?这可真难得。”她不但不发愁,还十分欢喜:“哎哟,能够被你相中,想来这姑娘一定天上难寻,地下难找……”
顾至烦躁的道:“祖母,您是不是没听清我说的话?如果我和三哥相中了同一个姑娘,您到底替谁娶啊?”
顾老太太嗤了一声,不耐烦的道:“我又没聋,当然听清了,你说了不算,白长了年纪,你哪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先可着你三哥来。”
顾至恼羞成怒:“一会儿说我到了年纪该成亲了,一会儿又说我什么都不懂,烦不烦人。凭什么我要让给三哥,到底谁才是您的亲孙子?”
顾老太太心思正在如何与周家拉扯关系上费神思,听了顾至的话也只是默默看了他两眼,笑着安抚:“京城好姑娘多了去的,你不急,祖母慢慢给你找。”
“谁急了。”顾至气得嘶一声,道:“甭劳您老费心,我才不想娶亲,您只管替三哥操持就成了。”
说罢扬长而去。
出了门,顾至走得飞快,脚下一硌,是个不大不小的石子。他恼上来,伸脚一踢,飞起的石子砸到养着碗莲的缸里,发出清脆的一响。
廊下的小丫鬟吓得面如土色,忙上前察看,见这缸已经裂了一道缝。虽不至于渗水,可实在有碍观瞻。
小丫鬟都快哭了,再看时,顾至只剩了个背影儿。
旁边的丫鬟便低声道:“也不知道谁又惹世子爷不高兴了,要拿这些死物出气。哭也没用,等下跟老太太身边的顾嬷嬷说一声儿吧。”
那小丫鬟抹着眼睛道:“因为世子爷,今损了这个,明儿坏了那个,我都罚了好几回月钱了,说又不能说,劝又不能劝,凭什么主子不高兴要拿咱们奴婢做贱?”
她对面的丫鬟吓得脸都白了,哆嗦着不敢说话,小丫鬟一回头,见顾至黑着脸站在自己背后,吓得腿一软:“世子爷——”
顾至冷冷的道:“我不高兴,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你有意见?”
那丫鬟头磕到地上,声儿都颤了:“奴婢不敢。”
顾至蹲下来,强迫她抬起头,问她:“这府里,你说个比爷……嗯,比爷还要坏的人,爷就饶了你。”
要挑个比他得人心的,这丫鬟张口就来,可要说比他讨厌的,还真没有。这丫鬟年纪小,不敢撒谎,可也不敢实话实说,憋的脸都紫了,也没说出半个字来。
顾至冷哼了一声,起身,抬腿,一脚把她踹到一边,道:“爷就坏得头上长疮,脚底流脓了,你能怎么着吧?来人,把她拖下去,打一顿板子发卖了。”
第058章 人去
顾至在府里一向作威作福,喜怒不定,他说发卖个丫鬟,管事自然不敢求情,也不敢怠慢,扯了这软倒的丫鬟就往外头拖。
顾至气哼哼的回了自己的院子,越坐越闷,最后换了衣裳,起身出了府。他一路打马,到了周琳琅院门前,见院门紧闭,便示意小厮上前叫门。
拍了半晌,竟一点儿回声都没有,反倒是隔壁角门开了,一个才留头的小丫鬟朝这边望了望,怯生生的叫了一声“世子爷”。
顾至也没下马,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一反常态的面沉似水。
那小丫鬟有些怕他,不敢近前,只小声儿道:“这家人,搬走了。”
顾至噎得差点儿没从马上摔下来,他冷声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就才刚……”
顾至抿唇,眼里闪过风暴,仿佛随时能一把火烧了眼前的院子,那小丫鬟腿软,就想往后撤,还是顾至的小厮扔过去一角银子,陪笑问:“可知道搬到哪儿去了吗?”
小丫鬟紧紧攥着银角子,摇头道:“不,不知道。我家姑娘,好心好意过去问了声是否需要帮忙,哪知……”
不用说,也知道在周琳琅跟前没得好脸儿。
顾至反倒笑了声,拨马喝了一声“走”,已经奔出去老远。
小厮忙牵马追上来,问顾至:“世子爷,想必周三姑娘没走多远,要不咱们追上去问问?”
顾至甩脸子道:“问什么?”
“这……周三姑娘就姐弟两个,去哪儿怕是也未定,世子爷既碰上了,好歹帮衬一下。”
回答他的是顾至的一声“哼”。
小厮见他有意,却下不来台,便自言自语的道:“爷就是性子不大好,像我娘说的,刀子嘴豆腐心,这样不管做了多少好事别人也难领情,三爷就和爷正相反,像今天的事,怎么也到不了说打说杀的地步,爷何必跟一个丫头计较……”
说着说着就没声儿了,顾至脸冷得能冒冰碴子,他缩着脖子道:“爷——”
顾至一鞭子抽过来,道:“怂样,想求情早前怎么不求?这会儿放马后炮有屁用?”
“嘿嘿。”小厮挠挠头,道:“爷正在气头上,小的哪敢顶风作案?”
又往前走了一阵,顾至问小厮:“你好端端的,提三哥做什么?”
小厮眼皮跳了跳,谨慎的道:“小的听说,昨儿咱们走后,三爷叫人请了陆校尉过来,替周三姑娘解了燃眉之急。”
顾至勒了马,冷冷的瞪着他,小厮低头跳下马,扑通就跪到了地上:“爷恕罪,小的真不是挑拨离间。”
“那是什么?”
“就是听到了消息,总不能瞒着爷。”
顾至的声音很冷:“你倒忠心,爷是不是还得好好奖赏奖赏你啊?”
“小的不敢。”那小厮硬撑着抬头,道:“爷,小的真没恶意,就是想说,想说……爷昨天太意气用事了,不仅周姑娘,三爷也下不来台,三爷亦是好心,既不想惹得爷不高兴,也不忍周姑娘受委屈,这才……”
顾至盯着他半晌,这才缓了口气道:“起来吧。”
小厮说了声“谢谢爷”,急忙爬起来。
顾至沉默不语,小厮便道:“小的瞧得出来,您对周姑娘……”
顾至冷喝一声:“闭嘴。别给爷自作聪明,再敢胡说一句,爷抽死你。”说时扬鞭,丢下一句话:“别跟着我。”
很快跑得没了影儿。
小厮不敢追,又不能不追,叹了一口气,勒了勒缰绳,慢悠悠的追上去。
从崔公子带人闯了一回门之后,周琳琅就有回别庄的打算。她选择住在这里,除了清幽适合养病之外,图的就是京城繁华,请医延药都很方便。如今周玉琛身体大好,这里又不得清净,离开也罢。
周玉琛也极赞成,他觉得自己身体有了很大进展,下剩的也不过是继续锻炼,至于郎中开的方子,照他的话说就是:“其实就是锦上添花,吃不吃都一样。”
两人计议已定,也就略做收拾,隔天雇了辆车,将一行物什收拾好,锁了院落,回了别庄。
她们本就没什么东西,不过是随身用品,是以倒也简便。
周玉琛殊无留恋,只是感慨:“想想以前自己就像一只圈在笼子里的鸟,十多年都没见过天日,如今才几个月的功夫,我倒是在这城内城外遛了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