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至看了她一眼,道:“别人说什么您都信?”
顾老太太红着眼睛道:“不然呢?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愿意相信那是你三哥的儿子。”
呵。顾至只余冷笑,要说这背后指使的人确实是挺高明,如果说这孩子是自己的儿子,他是肯定不认的,别说根本不可能,就是真是,他也不会认。
可要说成是三哥的遗腹子,不管真假,他都得捏着鼻子认。原因和顾老太太的一样,万一真是三哥的儿子呢?好歹也给祁家留了一线香火不是?
顾至冷漠的道:“我知道了。”说罢径直伸手,把那孩子从那女子怀里抢了出来。
那女子低呼一声:“世子爷,您要做什么?”
顾至把孩子送到顾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怀里,对顾老太太道:“喏,孩子先交给您照料。”不管他是不是三哥的骨血,到底稚子无辜,他暂时不会对他怎么样。
就算查出来他是别人弄虚作假整出来的,那会儿再算帐。
顾老太太没办法,只好嘱咐他:“你别冲动,也别胡来。”
顾至没回应,他把这女子带到了祁季昭的书房,让人松开她,问道:“既然你都找上门来了,说说吧。”
这女子揉了揉肩膀,怯生生的道:“说,说什么?”
顾至凉薄的笑了笑道:“随便,说什么都行,比如说你为什么来,来了有什么要求?你有什么打算?”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顾至那边正审着那来历不明的女子呢,早有人把“顾至在外头养了个外室,这外室已经替他生了个儿子,如今找上门要认祖归宗”的消息送到了周家。
周家人各个反应不一,周琳琅自然也听说了,她并没表露出要跟顾至算帐的意思,博得了周家上下的赞许:就该这么沉稳,这才是嫡妻的范,那女人不过就是个外室,有儿子又怎么样?顾家不可能就这么眼睁睁的把她接进府里,让那个孽种认祖归宗。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这个打算,也不会就这么大喇喇的做出来,总会给周家,给周琳琅一个交待。
其实周琳琅并没周家长辈们想像的那么好,她心里其实挺不是滋味的。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现象,反倒是哪个男人只有一个妻子,那才是怪事。
尤其顾至,他可比稍有余钱的男人多得多呢,他不可能只有一个妻子。
只是这件事到底让周琳琅有些失落,尽管她做好了准备,可一想到她和顾至夫妻之间隔着别的女人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
肯定胳应。
但……如果必须接受,那么她所能给顾至的,就要较从前大不一样。
如果顾至肯一生只她一人,那么她必偿以她毫无保留的爱。如果不能,那么她待他,也不过像待一个搭伙过日子的伴罢了。
周琳琅放下针线,揉了揉酸疼的手腕和手指,忽然就再没了做针线的欲望。
顾至不缺衣裳穿,更不缺荷包、香囊、袜子等等等等。顾府里自然有绣娘,手艺只会比她好一万倍,甚至她们在针线里所蕴含的感情,比她的要诚挚和纯真十倍,因为她们对待顾至,是来自身心内外,发自肺腑的仰望和尊敬。
以后,他会有不同的妾室给他做大江南北不同绣工的里衣以及贴身配饰,她们待他的感情,仍然要比她的纯粹。
也只有他肯如她一般倾心相待,她的感情才可贵,否则不值一文。
第205章 安慰
今天的第二更。
周家诸人沉默了一天,最后一致决定安慰安慰周琳琅。
最先来的自然是周臻。
他有些为难的搓搓手,到底是没有亲娘,冯氏又是那么个样子。要说冯氏有多坏,其实也就是女人的一点儿私心,并不至于恶毒到非得把周琳琅和周琛怎么样的地步。
自打周琳琅和顾家有了婚约,她似乎存了敬畏之心,要不就是认命了,面上对她姐弟仍是客气而疏离的,到底没了争强斗狠之心。
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周臻根本不求他们之间母慈子孝。
所以说,一旦有什么事,冯氏是指望不上的,只能自己亲自上阵。
周琳琅倒笑了,请周臻坐下,亲手奉茶,道:“父亲尝尝,这是琳琅自己泡的花茶。”
周臻也就从善如流的端起茶碗,勉强喝了一口,没尝出别的味道,就是甜滋滋的,他也不挑,这才符合小姑娘的身份嘛。
他道:“琳琅啊,爹来瞧瞧你,最近可还好?”
周琳琅道:“挺好?琳琅不是每天都给父亲请安吗?”好不好的你能瞧不见?
周臻咳了一声,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是,不好启齿吗?有心想试探试探她到底知不知道关于顾至的流言,又怕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一问再泄露了,岂不是添了大麻烦?
周臻有些犹豫的开口道:“你这,也快要成亲了,没事就别再去街上闲逛了。”
“……”周琳琅忍不住道:“我……我一直都没怎么得机会去街上。”
虽说要备嫁,可其实有她什么事?阖府都知她不擅女红,是以嫁衣和凤冠都是在外头订做的,就是给顾老太太等长辈、小辈们的回礼,包括鞋袜和荷包、帕子等物什,也都是府里绣娘和几个姐妹帮着做的,她根本没机会出门好不好?
周琳琅道:“父亲是怕我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事吗?”
周臻断然否定道:“怎么会,不可能的事,你别胡思乱想。”
周琳琅笑了笑,道:“纸包不住火,该不该我知道的,我都会知道,爹是想瞒着我顾家的事吗?”
“……”瞒不住了。周臻只好劝她:“些许小事,不足挂齿,我都没打算让你知道,看,你还是知道了,不会胡思乱想了吧?”
周琳琅沉默,要说胡思乱想,那倒也不至于,可要说一点儿感触都没有,不可能啊,她终究是个人,有七情六欲,不是个榆木疙瘩,事关自己未来的大半生,怎么可能一点儿情绪都没有?
不过她没打算反对,如果反对,那是件很艰难的事,到时她不是和顾至一个人在对抗,而是与整个世俗做对抗。
看她那神情,周臻心知肚明,却还要做出不在乎的模样来,道:“我就说,你得瞎想,我跟你说……”
周琳琅忽然抬头问:“当年爹娶娘时,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什么心情?他早知容家有女,容色殊绝,是以心里是既虚荣又满足。可即使这样期待,他身边也有两个通房,一个聪慧能干,一个温柔知书,在他生命里占据了十几年的跨度,只不过如今成了人老珠黄的妾室。
而他又有了年轻貌美的冯氏。
男人嘛,都喜欢颜色好的女子,没一个能例外,况且这妾和通房与妻子又不同,选择妻子的标准就是贤良淑德,可一般这样的女子都有些古板兼呆板。
女人长得模样不论,一旦古板了就有些乏味,一旦呆板了就少了许多趣味,多年夫妻磨合,最终都会变成怨侣。
所以不管冯氏如何美貌,又生下嫡子嫡女,但周致身边,始终对美丽娇柔、活泼明艳的妾室存着希望。
但这些心思,跟谁说也不可能跟周琳琅说,不仅不能说,还得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周琳琅不用他矫饰,只笑笑道:“我明白的,我也有眼睛,能看到。”这府里,不只他,就是大伯还有远在外地的二叔,身边都有妾室及通房。
妾室是过了明路的,通房则是他们相中并且喜欢的漂亮的丫头。
他们都如此,还怎么要求别人?
周臻有些尴尬:“那个……你……你问这个做什么?”这当爹就是这点儿不好,有什么话是真不方便同女儿说啊,他敷衍道:“过去这么多年,我也记不清了。”
周琳琅了然的笑笑。
周臻最终挑明了道:“这妾室通房就是个玩意,生下的孩子也只是庶子,你是顾家明媒正娶的媳妇,轻易不会影响到你的安危。顾家那女人就更不如了,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外室,那孩子也是奸生子,你放心,顾家是簪缨世家,不会认下这个孩子的。”
其实他这话还不如不说,周琳琅只有更震惊的份,可同时想想也觉得这才正常。妾通买卖,可不就是个玩意儿嘛,至于外室,就更是随手可抛的物什了。
这个社会阶层固化,统治者为了保证自己最大的利益,这才规定出了那么多条条框框,限制的不过是那些贫苦的百姓。
而做妾做通房做外室的,恰恰是那些贫寒人家的女孩儿。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她们已经失去了为人的最基本的尊严和权利。
周臻说这话时并没带着优越感,可周琳琅听了只觉得心里发寒,她是有幸落到周家,可那还差一点儿成了别人的妾室,如果她落到贫困之家,一家子为了饥饱就将她卖掉,她又能如何呢?
虽说求死容易,可毕竟人人都想苟活,除了忍受,怕是再无出路。
周琳琅半晌都没说话,最终沉重的垂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