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周琳琅起身福了一福,转身就走。
却听见周瑧怒不可遏的道:“走可以,走的远远的,就是死在外头也别说自己姓周,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没有就没有吧,周琳琅没犹豫。
只听周瑧悲凉又无耐的道:“还有你那个弟弟,横竖有你这么个姐姐是他倒了八辈子霉,哪辈子做孽欠下你的,我这就叫人勒死他,免得他将来出门在外要受人讽刺嘲弄,生不如死。”
算他狠。
周琳琅不得不停下步子。
她不怀疑周瑧的话只是吓唬自己,便宜弟弟周玉琛打从落地就身子不好,长年用药培着,能不能活到大还真是个未知数,周瑧对他不抱希望,又能有多亲近?也不用刻意弄死他,只要断了他的药,估计他就活不了几天。
本尊也好,周琳琅也罢,始终都不是她自己,她那么努力、那么辛苦、那么坚持,说到底也不只是为了她自己。
周玉琛是她的希望,也是她的软肋。
第017章 化解
今天的更新。
周琳琅不是个矫情的人,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当即就重新跪了下去。
周瑧望着她冷笑:“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琳琅不说话。
周瑧怒拍桌案:“说话,你刚才不是挺有骨气的吗?”
周琳琅蕴酿了下,再抬脸时已经泪痕满面,她哽咽着道:“爹指责女儿有错,女儿不敢辩驳,若能琳琅自己做主,我情愿不曾出生。若不出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祸事,不会害了母亲害了幼弟,也不会害了继母害了继弟。”
她错在哪儿了?真要寻根究底,也许她就不该出生。
可出不出生,是她自己能做主的吗?
周琳琅自嘲的笑了笑,往前膝行两步,楚楚可怜的望着周瑧:“昔时年幼,琳琅行事不当,从而害人害己,琳琅羞愧之极,辗转难安。不是琳琅知错不改,实是琳琅……不知从何改起。世人都传我周琳琅是扫帚星,可琳琅自认从无伤人恶意。想必天意如此,要罚琳琅来这世上受苦受难,至此琳琅已经无话可说。”
周琳琅认下从前的罪名,就是想让周瑧知道,她从来没有伤害谁的狠毒心肠。事已至此,乃是天意弄人,若是他不信,那就随他处置吧。
周瑧望着周琳琅,心中也难免恻然。当初琳琅出生,粉嫩嫩的小团子,玉雪可爱,他初为人父,既骄傲又欢喜。
可哪成想到最后这个长女竟成了自己的恶梦?妻子撒手人寰,他气极怒极悲极,对周琳琅再无父女之情,剩下的只有嫌恶。
她是不是故意已经不重要,甚至她做没做都不重要,看见她,他就想起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人命官司,没办法再心平气和。
他只想落个耳根清净,所以冯氏找了什么大师合了八字,说周琳琅戾气太重,要送到鸣凤庵好好修行,他几乎没有犹豫的就答应了。
可这不是结束,竟然是新的开始,她才回来就又闹的阖府鸡飞狗跳,母亲那边嫌恶她就不说了,便是自己这房妻妾不宁,实在够人头疼的。
可还怎么罚?打也打了,骂了骂了,她就是根木头也该开化了吧?可偏偏她还委屈,她还有理。
周瑧甚至想:她回周家来做什么呢?是不是周家欠她的,哪辈子的孽债没还是吧?他艰难的道:“你敢说鸣凤庵的事,是你无心之举?”
周琳琅不敢。本尊就是故意搅起事端,好借此脱身,可她毕竟年幼,且手腕粗暴直接,周瑧是官场上的老油子,没道理瞧不出来,她再辩解也是狡辩。
周琳琅凄凉的笑笑道:“鸣凤庵,是啊,鸣凤庵,可是谁送琳琅去的呢?”
周瑧噎了下,道:“……我送你去是为了修行……”
周琳琅仰头道:“琳琅确实诚心修行了,可结果呢?鸣凤庵主持居心叵测,心地龌龊,不思修行佛法,却强逼庵中尼姑开门迎客,硬生生将佛门净地变成了烟花之所,这难道是我的错?我倒是想和家里互通消息,请父亲早些把琳琅接回来,可一来下不得山,二来送回府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难道这也怨我?”
不等周瑧辩解,周琳琅又凄凉的道:“父亲只怪罪琳琅处心积虑,可琳琅所求为何?也不过是在外头受尽了欺凌,却无可抱怨,想回家求得庇护而已。还是说,父亲只是怨怪琳琅不该活着回来?假如我和那些惨死的小尼姑一样,肠穿肚烂,埋到山后的千年深沟里,不仅不会给周家丢人,还会换取世人一片同情,是么?”
周瑧被说得哑口无言,无力的辩解:“你别颠倒黑白,胡搅蛮缠,周家哪儿亏待你了?若是盼着你死,你现在又在哪儿?”
周琳琅的眼泪是真的掉下来了:“是没亏待我……”
她真想说:没亏待我,可你亏待了你的亲生女儿。她早已经魂归地府,说不定还揣着死不瞑目的怨恨。
现在活生生跪在你面前的不过是来自千年异世的孤魂野鬼。
周琳琅用手背抹了抹脸,道:“琳琅只是委屈。”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就算略有心机,可也真不能说她有害周家的意思。周瑧叹了口气,道:“从前的事就罢了,过去也就过去了,可你和顾世子……”
周琳琅也没隐瞒:“琳琅能顺利回府,多蒙世子爷援手,当初为留一线,故此才请他一月后登门相见。”
她这话说的很清楚了,就是怕周琳琅在家过得不好,这才留了后手。
周瑧老脸红了红,周家对周琳琅并不热情也不友好,他还真不能昧着心眼儿说周琳琅是多虑,当下道:“既然你身体无恙,以后就别再见他了,我会亲自过顾府向顾世子道谢。”
也就是说,这事儿交给他,跟周琳琅再没关系。
周琳琅不会傻到把当初本尊与顾至之间的交易交待个明白清楚,当下便蒙着脸装糊涂:“是。”
周瑧打发她:“你回去吧,以后规规矩矩的不许生事。”
周琳琅站起身,道:“琳琅有个不情之请。”
周瑧有些不太放心的看着她,意思不言而喻:别以为我不罚你,你就可以漫天要价?他忍耐的问:“什么要求?”
周琳琅大大方方的道:“琳琅离家已经四年多了,对这府里的人和事都不大熟悉,想跟父亲要个上些年纪,又熟谙府里规矩的妈妈,倘若我哪儿做得不合规矩,也好有人提点儿一声。”
周瑧哦了一声,道:“你不说我也正这么打算,且先回去吧,等我安排妥了就送过去。”
周琳琅笑道:“不用那么麻烦,我瞧着刚才替父亲给我传话的妈妈就不错,若是父亲舍得,就把她给了琳琅吧?”
周瑧一皱眉:“你说纪有家的?”
纪妈妈为人古板严厉,又恪守规矩,遇见谁都敢当面指正,因此向来不招府上的小辈儿们喜欢,但好在她在外院服侍周瑧,为人忠诚,做事认真又细心,周瑧对她很是看重。她刚到撷芳院就出手打了周琳琅的丫头,周瑧早知道了,他可不觉得周琳琅有多欣赏纪婆子。
莫不是把人讨回去就为了报复吧?
真要成了她的婆子,她随便寻个借口赏纪婆子一顿板子,自己都不好插手。
第018章 拦门
周瑧蹙眉问周琳琅道:“你当真要她?她样样都好,可脾气却不怎么样,且性情孤拐,最重规矩,谁在她跟前也讨不着便宜。”
周琳琅笑道:“琳琅正缺这样铁面无私的妈妈,我身边那两个小丫头在外头待得心都野了,规矩上实在是差劲,有纪妈妈加以调理管教,琳琅再放心不过。”
“也好,既是你自己看中的人,那就好好相处,你年纪别仗着任性就胡作非为。”周瑧说着就叫纪婆子过来,将她指给了周琳琅。
纪婆子虽说不惧一个十四岁,且向来不得宠的小姑娘,但到底心里忐忑,主仆有别,周琳琅给她穿个小鞋实在太容易了。
何况她在周瑧这儿服侍的好好的,既有实惠又有体面,忽然就打发她到周琳琅身边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是一百二十个不乐意。
可周瑧话都出口了,也容不得她一个婆子还嘴,当下只能板着脸给周琳琅行礼。
周琳琅侧了侧身,只受了她半礼,亲手扶她起来道:“妈妈不必多礼,以后还劳妈妈多多指教。”
说时就将手腕上的翠玉镯子褪下来塞到纪妈妈手里。
纪妈妈眼睛都没眨一下,意欲推回去,可周琳琅十分诚心,且态度诚恳,压着她的手不许她还,纪妈妈也就收了,但丝毫没有见利心喜之意,仍是一板一眼的道:“姑娘客气了,奴婢不敢妄自尊大,指教不敢,只要姑娘不嫌奴婢多嘴。若姑娘谨守府中规矩,奴婢一定尽心竭力服侍姑娘。”
周琳琅对纪妈妈表示很满意,她不怕这样耿直的妈妈,就怕心眼多,当面奉承,却背地里下绊子的人。纪妈妈对着周瑧都不假辞色,想来对着外人就更是如此,她就是个黑脸阎王,周琳琅巴不得有这么个人替自己守门,也好吓退那些心术不正的魑魅魍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