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琛将帕子递过去,哑声道:“姐,你别哭了,我现在,挺好的。”
周琳琅没接帕子,攥住了他的手,道:“我会治好你,我一定会治好你。”
周玉琛摇头:“没用的,这是胎里带来的。”
周琳琅恳求的望着他,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你还小呢。”
不忍让她失望,周玉琛只好点头。他问周琳琅:“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周琳琅不想和他说过去,毕竟有些东西,不是周玉琛能理解的,周琳琅不想本尊做了那么多,还要承受来自一母胞弟的嫌恶和厌憎,因此只点头:“还好,已经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说时还向周玉琛微微一笑,道:“以后我会保护好自己,还有你。”
不管他愿不愿意,总之庇佑他是她的责任。
迎着周琳琅关切和爱护的眼神,周玉琛哑然,心底涌起愧疚之情,他低头道:“是我不好,让你在外头受了那么多年的罪。”
连七弟都明白,他是男人,理当照拂庇护女人的道理,可恨自己这么多年什么都做不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姐姐被遗弃在外头。
流言他都听说了,他觉得羞耻,却不是因为姐姐名声差劲从而连累了他,而是为自己无能为力而羞耻。
还有恨,恨那些见色起义的臭男人,恨鸣凤庵不务正业的老尼姑,恨周家对周琳琅的冷血残忍,恨自己的一无是处。
所以他必须变强。
周琳琅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便问起别的事来:“你的病到底怎么回事?一直都吃着什么药?”
周玉琛一直用着的就是府里的郎中白大夫,说不出好或坏来,总之这么多年一直这样。
周琳琅一点儿都不迷信中医,她反倒相信“是药三分毒”的道理,对于周玉琛的病也持怀疑态度,按说只是早产,又不是中毒,除了身子虚点儿,至于被人判刑成“终身病弱”的地步吗?
她暗中谋算着给周玉琛换上大夫,同时又嘱咐他:“你不要总把病弱当成事儿,时时刻刻都挂在嘴边,放在心上,闲暇时你多运动远动……”
周琳琅蹙了蹙眉:“说起来,书读不读倒是其次,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身体养好,不然我替你请个拳师好了。”
周玉琛一脸惊骇。当世都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谁敢像周琳琅这样公然叫嚣“读书无用”的?至于请拳师,她能请得来?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谁会允许他弃文习武。
周琳琅也在思考这事,她人微言轻就不说了,而且名声还不太好听,只怕周瑧未必肯把周玉琛交给她。
望着窗外,周琳琅咬唇发呆,看见周玉谨跑来跑去的身影十分灵巧,大热的天他倒不怕热,像个小太阳似的浑身充满活力。
周琳琅心下一动,她叫侍玉:“别让七爷在大太阳底下这么跑来跑去的,回头小心中了暑气。”
她转身看向周玉琛道:“我大概有了个想法,你看行不行?”周琳琅俯耳将自己的打算大概说了说。
周玉琛满面迟疑:“这……怕是不太妥当,七弟待我一片赤诚……”再赤诚你们也是异母兄弟,且如果你这个嫡长子活得好好的,且又相当优秀,你就成了他的绊脚石了懂不懂?
他现在小,不懂得利益相争,可等他再大一点儿,你以为他还能像现在这样待你一片赤诚?
周琳琅摆摆手:“我知道他待你极好,可我又没叫你害他。”
“可君子坦荡荡,我不想让他认为是我利用了他,我是兄,他是弟,本当兄友弟恭,我不想兄弟感情掺杂了太多见不得阳光的东西。”
周琳琅:“……”
她无力的道:“好吧,你继续做你的君子。”
君子都是这么被堂而皇之的毒计害死的,连个弯都不用拐,明知道前方是陷阱,可为了你们所谓的君子大义,还是直愣愣的往里跳。
就比如说不食周粟的叔夷伯齐。
你们你还挺骄傲是吧?!
周玉琛并无丝毫动摇,眼神干净而澄澈,周琳琅忽然就没了再劝说下去的动力。
算了,他从小就读圣贤书,把先贤们的至理名言当成坚定不移的人生法则,远不是她这个书读得极杂,又善于歪曲哲理的学渣所能理解的。
那这个小人就由她来做好了。
周玉谨一头汗的跑进来:“三姐姐,你叫我?”后头跟着紧张的侍璧和侍玉。
周琳琅用帕子替他擦了擦头上的汗,道:“外头太热了,你也该渴了,喝点儿茶歇歇再去。”
“谢谢三姐姐,三姐姐你真好。”他仰起小脸,笑得和朵向阳花似的。
周琳琅手一顿,无声的叹了口气,道:“希望你一直觉得我好。”人心易变,你如是,我亦如是,只盼着你我不会有仇恨交加、不死不休的那一天。
第022章 指望
求收藏,求收藏啊,亲们。
周家果然四处下贴,宴请京城名门贵妇和世家千金来周府做客。
周琳琅没心思准备宴会,只想着偷偷出府一趟,她想请个擅长调理身子的名医来。可她手头余钱有限,什么事都办不成。
怎么才能弄来银子?
她也就是后院宅门没什么自由的一个小姑娘而已,人手也就仅限于两个听话的小丫鬟和一个半忠心半监视的纪妈妈,要什么没什么,根本造不出什么先进工业品来大发横财。
至于说调弄什么胭脂,设计什么首饰,开什么绸缎庄,别开玩笑了,姑娘家想出门都难,她又没什么可招兵买马的,怎么做生意?
再说生意那么好做?京城物竞天华,百年老店一个挨着一个,她有什么本事干掉人家,让自己的品牌脱颖而出?
周琳琅烦躁的抓抓头发。
她倒是拦着周瑧一回,明里暗里的说自己手头紧,结果周瑧也不知道是穷还是没听懂,云里雾里说了半天有的没的,最后只一句:“你一个小姑娘家,要什么公中没有?别整天把心思放在这些阿堵物上,闲着没事和你的姐姐妹妹们学着做做针线多好。”
亲爹不给力,难不成真指望早点儿把自己嫁出去好指望一个素未谋面,互不了解,只为了门当户对,要她生儿育女的陌生男人?
周琳琅喃喃着一个“嫁”字,忽然一拍桌子:有主意了。
侍玉吓了一跳:“姑娘,什么事?”
周琳琅咧嘴笑道:“没事没事,吓着你了?别怕别怕,啊?我给你叫叫魂儿。”
侍玉失笑:“奴婢就是随口问一声儿,哪就把魂吓掉了?姑娘忙您的吧。”
周琳琅兴冲冲的叫侍璧:“磨墨,铺纸。”
侍璧见她难得这么高兴,一边磨墨一边问:“姑娘什么事这么开心?”
“我要给外祖家写张贴子,改天登门拜望。”
侍璧的神情一僵,磨墨的手就顿住了。
周琳琅察觉到她的异常,抬头问:“怎么?”
“姑娘……”侍璧有些难以启齿。
周琳琅放下笔,正色道:“你只管说。”
“奴婢……奴婢想说,姑娘还是别抱太大希望的好,当初姑娘被送往鸣凤庵,曾经多次往容家写信,可都没有回音。”侍璧说的够委婉的了,可还是让周琳琅心底透凉。
她若有所思的问:“你觉得是什么原因,让外祖家对我不闻不问?”
“这……奴婢不清楚。”
周琳琅冷笑一声,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就算不清楚,你现在给我想,哪怕是猜呢?”
其实不用侍璧说周琳琅也明白,说到底还是怨恨她害死了母亲容氏。
她还真是悲惨。
周琳琅重新拣起笔,面色坚毅,神情决然,铺开纸张,略一思索,挥笔而就。她放下笔,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大不了我把这命交出去。”
侍璧惊讶的张大嘴。
周琳琅一等墨迹蒸干,便将信纸折了装好,交给侍璧:“想办法送出去。”顿了顿又道:“最好是亲自交到容家。”
容家并没有给周琳琅任何回应,甚至信送到门上就被拦了下来,只说“三姑娘自己好好的吧,容家不需要她惦记着,也没那精气神惦记她,天涯海角,各自安好”。
这事传回周府,立时成了阖府人的笑话。
侍璧将信送还给周琳琅,垂手站在一边儿,大气儿都不敢出,生怕周琳琅恼羞成怒。
周琳琅望着退回来的信,气得笑了笑道:“罢了,不都讲个先理后兵吗?既然讲理讲不通,那我索性就打上门去。”
侍璧惊呼:“姑娘,可不能啊。”到底那是周琳琅的外祖家,若是和容家闹僵了,以后姑娘有个什么为难招窄的,可去求谁呢?
周琳琅嗤笑:“有什么不能的?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成了,两好合一好,不成,容家以后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了。”
“可……老爷和太太是不会答应姑娘出门的。”
周琳琅仍是回以冷冷的一笑。她跟他们说一声是本分,若是好商好量,那自然父(母)慈子孝,若是不能好商好量,就撕破了脸呗。横竖她就是个光脚不怕穿鞋的,顾忌名声的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