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想得长远的,从大皇子当初与琅王对立因而被废,一直想到现如今皇帝亲下江东的态度,心内一紧——这琅王竟是搞不好得以回归正位,继承王之大统啊!
当然,这种说法也是被其他的臣子驳斥,只说这琅王就算是皇帝的亲生儿子,但是毕竟是非婚生子,而且还归入到了江东王楚归农的名下,这般不够名正言顺,万岁如何认得?
这一时间,便有些众说纷纭,但是有一点,众人是心知肚明的。楚邪这位流落在外的皇子龙孙,当真是招惹不得,若是再不识相地处处找茬,相信如今被揭了遮羞布的万岁是决计不会善罢甘休!
万岁爷在临行前,决定再次来一次家宴,要与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孙女再欢聚一场。
可是这场名不正言不顺的家宴,却还夹带着楚归禾一家子。
琼娘看完今晚列席的名单,心内便是长长叹了口气,皇帝这是要楚归禾来劝服楚王认祖归宗啊!
既然今日的家宴如此的难熬。琼娘决定干脆吃炙烤好了。肉切大块,鱼作薄片。
一则不用围坐一桌,三五成席,不用面面相觑。
二则,小炭炉大铁盘一架上,话若说得太多,那肉便糊在铁盘上,大家若是无话可说,手上却可以忙碌些,挑挑拣拣,翻面儿刷油,倒是能避免着冷场的尴尬。
只是她这般的良苦用心,还希望列席的诸位爷们儿都要领情上道才好!
第195章
虽然是炙烤, 可是琼娘向来对食物精细, 就算是生肉也要收拾一番,那上好的牛肉用木棒拍打,着人用细镊子剔除掉肉筋肉膜,再用蛋清配佐料腌制,保证入口嫩滑不老。
而府里新收了一箩筐的大雁蛋蒸破开, 上了铁钎子,再刷上琼娘来江东后自酿的豆瓣辣酱炙烤, 也别有一番风味。
切成段的黄鳝用料酒去了腥味, 还有各种野味也是一应俱全。
不知万岁是何用意,这次楚家的来人里还有孙辈孩童。楚归禾在楚依依的娘亲去世后,又续娶了妻子, 为他开枝散叶
这小孩子倒是不知皇帝是何人,吃得高兴起来, 也会大呼小叫, 大人低声呼喝都止不住, 气氛倒是异常活跃。
皇帝也是许久没吃过这么随意的家宴了。看似平常的铁盘炙烤, 可是烤熟的菜肉都是入味鲜美。
这样被御厨们制式单点的膳食弄得素寡的龙舌, 尝到了别样的滋味。
以至于众人皆吃得热闹欢实,个个紧盯着烤盘, 竟是一时无暇畅谈。
待得吃得畅快了,酒也饮透,嘉康帝这才接过文泰安递过的湿巾帕子,擦了擦嘴道:“忘山府上有韶容公主, 这吃食倒是比皇宫还好,也难怪得不想回到朕的身边。”
琼娘正坐在琅王的身旁,夹肉的手虽然未顿,但是,心里却是一沉。这位大沅朝的皇帝,样样都好,就是在楚邪的身上有些执着,这一开口便是爆竹一样的开场,只炸的四周一片沉寂。谁也不知道这一句该怎么接下去才好。
但是嘉康帝开了口,却觉得接下来要说的便顺畅许多,饮下一口酒,又道:“今日朕邀请楚归禾将军全家同来,只觉得楚家也算是人丁兴旺,只是老琅王这一支单薄了些,朕听闻表姐生前便有过继个长子过来之意,只可惜她去得早,这等子心愿也没能成。今日朕不妨做主,从楚归禾府上挑选个整齐的儿孙出来,过继给琅王府,也好让楚归农将军后继有人……”
皇帝的侃侃而谈尚未讲完,琅王已经再听不下去,当下便要掀翻了眼前的炉子。
琼娘一早便看着他的脸色,看他要泛起混不吝,暗地里死死地按住了他。
现在皇帝不过是拿言语试探,这炉子掀翻了要怎么收场?
其实嘉康帝叫来楚家人作陪的意思,无非是点化楚邪,不必拘泥于江东王的位置,还是早早归还了真正的楚家人才好。
嘉康帝这一招确实刁钻。就算楚邪铁了心不认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占了楚家的荫蔽。他并非楚家人,却不肯让位于真正的楚家子孙,这样的话,怎都是说不过去的。
只要楚家人发难,依着楚邪的个性,绝对不会占位不放,到时候,江东没了他的位置,他自然便要乖乖回来京城自己的身边了。
楚家的子孙也是心思各异,不过此时,便全听楚归禾的说法了。
楚归禾慢慢地放下了筷子,朝着圣上鞠礼道:“臣与兄长,一名为‘农’,一名为‘禾’,只因为祖上并非公侯世家,不过是地里刨食吃的乡民而已。自祖父一代开始参军,屡立战功,声名显达,最终得封琅王。兄长幼时便随着父亲进入军营,得以彰显了领兵奇才,年少时便建立功业,而我本资质平庸,不过是跟随大哥,侥幸沾了庇佑之光,这才得以显达。”
嘉康帝以为楚归禾自谦一番,走的是先抑后扬的路子,刚要开口夸上几句,楚归禾又开口道:“近数年来,江东频遭劫难,天灾人祸不断,仅去岁至今便先有水匪之祸,后有干旱之灾,都是楚邪一力为之,破水匪,平复灾情。江东得享安定,百姓得以乐业,皆是楚邪之功。昔日大嫂想过继一人为子,大哥并不同意,可见在大哥心中,只有楚邪才是他的儿子。身为弟弟,又怎敢忤逆业已离世大哥的愿望。”
嘉康帝未料想楚归禾这般不上道,说出如此一番话来,当下脸色阴沉。只是自儒家成为显学,各朝各代皆以孝治天下,大沅朝概莫能外。楚归禾搬出去世大哥的遗愿,让嘉康帝一时也无话可说。
琼娘见气氛沉重下来,连忙道:“烤肉者,当以亲手炙烤,听其声,油珠滴答;闻其气,脂香四溢;观其色,渐为深褐,方为上趣。不过食得太多,也是要伤及脾胃,不若饮些陈皮醋茶清理肠胃。”
于是这些下来,便是饮茶自打趣聊些旁的。
琼娘当初怕冷场,还请了个戏班子,鸣锣敲鼓,自唱些咿咿呀呀,便再无暇探讨族谱归宗一类的事物了。
不过得了空子,琼娘还是替琅王向楚归禾处轻轻谢过。
楚归禾却是真心地笑着道:“忘山是大哥的孩儿,便也是老夫的侄儿,自家人,说得什么个谢字?偌大是江东,若无忘山坐镇,岂不是要陷百姓于水火?到时九泉之下,怎么有脸见兄长?”
而那嘉康帝却是无心再逗留,只是龙颜沉沉,喝了一杯陈皮醋茶后,便负手起驾离去。
江东这边乃是春江月夜,晚歌阵阵。
可是江水的另一边却是肃杀十足。乌云遮天,夜色如墨,四周一片死寂,忽然传来一阵踏踏踏急促紊乱的马蹄声。
过了一阵,云开月出,弯弯如勾的月亮下映照出一个黑影,骑着一头劣马拼命抽打前行。
驶过一片山丘,惨白的月光正照射在骑手的脸上,映照出一张苍白忐忑的嘴脸,正是尚云天。
随着二皇子和静敏妃进展顺利,尚云天自是暗中留了些心眼,他与二皇子相处得越久,心内越是没底,他已经知道二皇子太多不欲人知的秘密,一旦二皇子大事得成,自己怕是立时便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尚云天如今是上了贼船难以下岸,唯有逆水前行。
他暗中在不同地方准备了马匹黄金。从二皇子派船队过江接应圣上,他便偷偷离开居所,在外面打探消息,准备稍有不对即刻逃走。
二皇子这一世早早便能成事了,可是却是以杀父弑君为代价。而他也成了帮凶,想到这里,久读多年经书倒是起了作用,叫他整修难以成眠,最后干脆骑马出了城门,远离城里的动乱纷扰。
不久他便看到大批侍卫从城内涌出,竟是四处捉拿亲二皇子一党的官员武将。他便知道二皇子失败了,虽然不解原本行事顺利的二皇子怎会突然翻盘,却是按照原计划逃走。
当领悟到二皇子竟然失败被囚,并押往京城时,已经距离惊变的那一夜足有三天了。
这几日来,为了逃避侍卫的追捕,尚云天自己剃掉一些眉毛,用黑墨涂黑了皮肤,再换上备好的士子衣衫取出藏金,扮作游行的士子,一路昼伏夜出逃回了京城。
到了京城,听说二皇子被囚于皇寺,尚云天大吃一惊,这与他前世所知却是大为不同。
上一世,大皇子即位不久,琅王在江东起兵造反,一路势如破竹地攻入京城,屠戮刘熙于宫中王庭,一时风头无两。他当时诧异琅王这个逆臣行事怎么如此顺利,后来隐约听说琅王是得了二皇子的助力。
就在大家以为要改朝换代时,风云突变,二皇子纠集大阮朝的忠臣义士突袭琅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人都以为琅王是那吃了大头的黄雀,岂不知这二皇子才是那最后执握弹弓之人。
尚云天前世里也算是游走官场,左右逢源,可是却始终伺候不明白楚邪这么满手血腥,性情乖戾之人。
就在二皇子开始讨伐新登记的琅王暴虐,誓言要为兄长报仇时,宫门大破却不见琅王身影。
可就在二皇子登基后的某天夜里,当时位极人臣的尚云天家中突然被几个蒙面人闯入。
彼时柳萍川也已身死,蒙面人胁持尚云天来到墓地,挖墓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