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轩点头:“此事迄今还瞒着太后。”
吐突承璀拂开茶叶轻啜一口,这才问:“下官可有能效劳之处?”
李成轩也不客气:“中尉应该晓得本王因何而来。”
吐突承璀是这宫里最有权势的宦官,又是神策军统帅,掌握着宫人和禁军两路消息,宫里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显然,他也没准备装傻:“王爷是想问那二百神策军换防之事?”
李成轩也以茶盖拂开茶叶啜饮一口,默认。
吐突承璀遂反问:“难道王爷没有发现,随您从镇海回来的五百神策军,也不在长安了吗?”
李成轩微微眯起眼睛,表情尚算平静。
吐突承璀解释道:“是陛下说李锜有反意,即便进献了生辰纲也是别有用心,不想此事在长安流传,故而下官奉陛下口谕,将那五百神策军调出去了。”
吐突承璀说得隐晦,但萧忆听明白了,当今圣上既想要李锜的生辰纲,又想找李锜造反的罪证,还想先发制人。但如此一来就会落人口实,不明真相的人会说圣上刁难李锜是为了他的家财,何况李锜也算半个宗室长辈。为避免这
种风言风语在长安流传,圣上才把那五百神策军调走了,这是个警告,想来那些人都会明白,从而把紧口风。
同理,护送生辰纲进宫的二百神策军被调走,不外乎也是这个缘由。
萧忆不禁腹诽吐突承璀老奸巨猾,找了圣上做借口,谁都不可能去找圣上对质。
“不瞒王爷,就算没有陛下这道口谕,下官也会将这七百人调走换防。”吐突承璀再道。
“哦?”李成轩惜字如金。
“当日齐州县主来借人时就曾言明,太后殿下不想让人知道她拿了四地重臣的寿礼。”
李成轩闻言默然良久,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的食指轻轻叩击桌案,突然间轻笑:“若是本王没记错,吐突中尉还欠本王一个人情。”
萧忆不知这到底是个什么“人情”,只看到李成轩此言一出,吐突承璀先是面色一紧,继而一松,低声回道:“是,下官日夜不敢忘。”
“那么,本王要劳烦中尉一件小事,对你而言是举手之劳。”
“王爷请吩咐。”
李成轩遂将一张写满字的纸从袖中取出,放置在案上:“只是一桩旧事,牵涉几个罪臣之后,还请吐突中尉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赦免他们的罪行。”
李成轩心知肚明,当今圣上为人多疑,王励后人的事与其自己去说,不如交给吐突承璀。以吐突承璀如今的圣眷而言,这件事并不难做到。
吐突承璀听了这吩咐,显然也长舒一口
气,很是愉快地接受了。
李成轩遂站起身来,适时告辞:“那么本王静候佳音。”
吐突承璀起身还礼,一路相送,将他和萧忆送到照壁前:“王爷好走。”
李成轩微微颔首,正要转身绕过照壁,身后又传来一句不阴不阳的话语:“对了,听说王爷从镇海带回一名宠妾,貌美如花、断案如神,下官恭喜王爷了。”
李成轩和萧忆同时身形微滞,齐齐回头,前者淡淡笑道:“中尉的消息可不准了,她并非本王宠妾,而是……长公主失散多年的女儿。”言罢,他又特意添上两个字,“疑似。”
果然,吐突承璀听后沉吟片刻,笑回:“原来如此,下官冒犯了。”
李成轩没再多言,与萧忆绕过照壁跨出殿门。就在这时,廊下的两只笼中鸟突然扑腾起翅膀,欢快地朝他们叫喊:“陛下万岁!殿下千岁!陛下万岁!殿下千岁!”
李成轩原本打算径直离宫,但因在吐突承璀那里有些意外收获,他决定再去一趟蓬莱宫,找秦瑟问些事情。
秦瑟数日不见他的踪迹,自是焦急不已,见面便询问生辰纲有无线索。
李成轩将这几日的经历如实相告,但没提及阿度之事。秦瑟听后也怀疑安成上人有问题。
“安成上人一心向佛,又是遣唐使学问僧,应该不会染指母后的生辰纲。”李成轩说出想法,“我猜是有人利用了他的身份和行踪,背着他偷天换日。
”
“王爷说得极是。”秦瑟表示赞同。
李成轩又问:“母后的翟衣做得如何了?”
“一切都很顺利,百鸟朝凤的图案我已经画好,交给司制司赶工了。”
“尚功局如今是谁在负责?”
“也是赵司制,如今就属她资格最老。”
“好。”李成轩这才放下心来。原本六局应各有主官两人,但尚功局职位空缺,近年来只有杜尚功一人打理。他原还担心杜尚功自尽之后会造成紊乱局面,如今见一切都在有序进行,遂不再多问。
倒是秦瑟先提起:“对了王爷,您今日去找吐突中尉做什么?是因为那二百神策军换防之事吗?”
李成轩微微点头,顺势问道:“我今日听吐突承璀说,你去找他借人时特意强调,母后不想生辰纲之事被人知道?”
秦瑟愣了一愣,矢口否认:“王爷,我从没说过这话!”
李成轩俊目微眯,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射出两道犀利之光。
秦瑟甚少见他这副表情,不由得轻叹:“王爷不信我?”
“没有,你自然不会骗我。”他又收回目光。
秦瑟蛾眉微蹙,忍不住斥道:“那个吐突承璀真是奸诈,将此事全推到了我身上!”
“不只你,他还搬出了皇兄。”李成轩面沉如水,“他明知道我不可能去找皇兄对质。”
秦瑟咬了咬下唇:“那该如何是好?线索岂不是又断了?”
“不,至少我们知道此事的确和吐突承璀有关,换防也是
他下的命令。”李成轩并不感到失望。
秦瑟则掩饰不住地担忧道:“还有整整一个月时间,也不知生辰纲还能不能找回来。”
李成轩竟沉默片刻,突然反问:“找回来如何?找不回来又如何?总之并不耽误母后的寿宴。”
他此话一出,非但秦瑟感到意外,就连萧忆也觉得诧异。
“王爷,您不是说此事不查清楚,会是宫里的隐患吗?”秦瑟忙问。
“我如今改变主意了。”李成轩坦然回道,“倘若查出内情会引起更大的风波,倒不如让这批生辰纲就此消失吧。”
“王爷!”秦瑟有些着急,“难道您是怕吐突承璀?”
李成轩俊颜骤沉。
萧忆同时开口阻止:“县主!”
秦瑟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解释道:“王爷,我不是此意。”
“好了,让我再想想。”李成轩站起身,一副不愿久留的模样。
秦瑟出言挽留:“您不去见见太后?”
“不了,我还有点事,改日再来探望母后。”
见他神色冷淡,秦瑟也不敢再多说,径直将他和萧忆送出蓬莱殿。
几人已经走到殿门外,李成轩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问她:“对了,吐突中尉养的那两只鸟,母后见过吗?”
秦瑟偏头想了一瞬:“是那两只会说话的鸟儿吗?”
李成轩点头。
“见过的,前些日子圣上来探望太后,就是带着那两只鸟儿过来的。”
李成轩听到此处,终于脸色稍霁:“哦?那为何
鸟儿又回到了他手里?”
秦瑟伸出右手,露出手背上一道小小的疤痕:“是我不小心被啄伤了,她老人家疼惜我,一怒之下便把鸟儿送回去了。”
李成轩看了一眼她手上的伤疤,不再多问,登上肩舆离开。
返回福王府的路上,两个男人都是心事重重。尤其是萧忆,他心中隐隐有种不祥之感:“王爷,方才吐突承璀问起月儿是什么意思?”
“是警告。”李成轩很坦白,“他在警告我不要触及他的底线,妨碍他的利益。”
萧忆明白过来:“那您说出月儿的身世,是为了保护她?”
李成轩轻叹一声:“但愿他能看在郭家的分上有所忌惮吧。”
萧忆闻言蹙眉,对西岭月的安危又多了几分担心,他沉吟片刻,又问:“神策军调防之事,吐突承璀的说法被秦县主否认了,难道他想隐瞒什么?”
然而这次李成轩没有立即回话,沉默了良久。以他对他母后、当朝皇太后的了解,她一定说过这话。母后极爱面子,从祖父德宗在朝时起,她便以善解人意、勤俭朴素之名博得圣眷,令祖父连连夸赞她这个儿媳;直至做了皇太后,她在世人眼中也是简朴、大气、慈爱可亲的模样,而不是趁着寿宴之际收这价值千万贯的生辰纲。因为她知道这四地寿礼都是出自民脂民膏,若是被当地百姓得知这些钱财的去向,定然会将愤怒转移到她身上,从而影响
她经营了数十年的名望。
把这些神策军调离长安一定是母后的意思,她却特意交代秦瑟瞒住他……想到此处,李成轩心思一沉,撩起帘帐看向马车之外。
“吐突承璀没有说谎。”他声音低沉,笃定地道。
萧忆心中一惊,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萧忆想起李成轩和阿度的密谈,特意平复下心情,再问,“到底是谁误导阿度来杀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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