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再看姨婆为这桩婚事搭进去更多空欢喜,于是卫戗伸手挽住她胳膊,额头抵上她肩膀,撒娇道:“姨婆,明晚就十五了,你都准备了些什么用来祭月啊?”
姨婆合十的双手被卫戗扯开,不过她还努力要将手重新贴回去:“嗯?”
“今年和以往不同,我们全家人第一次聚在一起,估计也是最后一次阖家团圆,所以明晚的祭月一定会格外慎重吧?姨婆你看,我们需不需要做些别的准备呢?”
“可是我听说,你父亲已经听从你继母的建议,明晚会带着全家人一起去月主祠,为你的婚事拜月祈福,虽然拖家带口的去月主祠有些麻烦,但既然是为了你的姻缘,那便不是麻烦,而是满满当当的心意。”边说边替她顺顺额发,欣慰的叹口气:“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终归还是打从心底疼爱你的。”
听到“月主祠”三个字,卫戗心里涌出一种异样的感觉,紧接着听清姨婆后面的话,她嘴角抽抽:“嗯,是啊,哈哈……”干干的笑起来。
随后,卫毅遣仆妇来通知卫戗,只说府中二十二日要办喜事,因时间紧迫,他和她继母两夫妻实在太忙,所以今晚不能陪她们姐妹一起用餐,她想吃什么便言语一声,让厨子给她准备。
听完仆妇的转述,卫戗看看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淡淡道:“这个时辰,想必府中的晚饭已准备齐全,只等上桌了吧?”
那仆妇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赔笑道:“晚饭确实是准备好了,但如果实在不对女郎胃口,女郎只管吩咐,老婢让他们重新给女郎准备几样可口的。”微微抬高下巴:“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们卫府的饭食就算在整个琅琊也是出了名的好,这可是山里和路上的那些粗茶淡饭远远比不了的,应该能让女郎满意。”
卫戗扯扯嘴角,微微一笑,弯腰揪住勉强靠着她的腿站起来,没撑多久又要滑下去的噬渡后脖颈,意味深长道:“这样啊——”
仆妇点头道:“就是这样。”循着卫戗的动作盯着噬渡看了好一会儿,极小声的咕哝一句:“怎么带回来这么大一只猫?”
耳尖的卫戗自然没错过这仆妇后面的一句,但她懒得理会,捋着噬渡的背脊,慢条斯理道:“父亲它考虑的还真周到,家里的饭菜,我们的确有点吃不惯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去修电脑,今天被锁一天,才上线,看到亲们的鼓励,心里温暖,跪谢!!!
☆、活剥生吞
仆妇随口接道:“便是主母亲生女儿也没有这样的偏待,这是主人对女郎的恩宠,女郎当铭记于心。”
卫戗将视线从噬渡身上转回仆妇脸上,这妇人眼生得狠,如果是家仆,估计也是前世她爹出事后,被贱卖的那批中的一员,她莞尔而笑:“恕戗歌眼拙,敢问婶子可是教授‘三从之道’和‘四德之仪’的大家?”
仆妇哈哈一笑:“女郎折煞老婢了,老婢哪敢称什么大家,只是近两年代瑞珠姐提点不懂事的新人明白府中规矩。”
卫戗又看了一眼这仆妇头上的金银,身上的绫罗,再见噬渡已可以自如行动,她回身走到靠墙的矮榻前坐下,抬手招来噬渡继续轻抚:“据我所知,卫家祖上并未积下恒产,而我父亲年俸不足二千石,且其中大半都被他贴补在军中同生共死的弟兄们身上,他也没有那些旁门左道的生财之术,但我今日见识到这府内用度,尔等吃穿,具是上佳,那么,可否请婶子指点,这不菲的花销从何得来?”
仆妇想也不想便回道:“是主母贤能,善经营,懂持家……”
卫戗打断她:“继母乃虞氏庶女,当年又执意嫁于我父亲为如夫人,是以她的家族并没有陪送丰厚嫁妆,常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实是不知,继母是如何做到白手起家的?”
仆妇挑高的下巴一点点缩回去,支吾半天,才讷讷道:“主母经营的是先夫人留下的田产和铺面。”
卫戗做恍悟状:“原来尔等皆在享受我亲生母亲留下的财富呀!”
仆妇强撑笑脸道:“老婢铭记先夫人的恩惠。”
卫戗点头:“嗯。”又道:“你方才说晚饭不合我胃口,可以重给我做,但已经这么晚了,会不会感觉麻烦?”
仆妇呵呵笑道:“那有什么麻烦的,要知道这是在车水马龙的临沂城,又不是那荒无人烟的穷山沟,那些个女郎听都没听过的稀罕物随处可见,再者说,府内常备鸡鸭鱼肉,还不能叫女郎你满意?”
卫戗眼皮都不抬一下:“驼蹄羹有么?”
“这……”
卫戗扫那仆妇一眼:“没有啊,那武昌鱼有么?”
“那……”
卫戗又扫那仆妇一眼:“还没有啊,那蒸豚总该有吧?”
仆妇嗫嚅:“府内今晚未备乳猪。”
卫戗冷笑一声:“都是些‘穷山沟’的寻常菜色,一个两个没有,三个还没有,这是刻意轻怠吧?”
对上突然间气势迫人,威仪远胜虞姜的卫戗,仆妇打了个激灵,感觉双股战战,勉力撑住才没屈膝下跪:“老婢怎敢轻怠女郎。”
卫戗轻轻挑眉:“府内没有啊,既然外头随处可见,你不会出门去买么?”
仆妇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可是这个时辰……”说不下去,到底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卫戗重新站起来:“既然自称是教人规矩的,不懂就多学学,至少明面上的礼数大体能过得去,不然就这样出去,会令我那‘善持家’的继母遭人耻笑——瞧瞧她这都管教出一群什么样的家奴!”冷哼一声:“别说你个贱籍的老婢,便是我的父亲,你的主公提及我师父,都须谨言慎行,以后说话给我长点心!”从五体投地的仆妇身边走过去:“知道晚了,日后就早点,起来吧,选几样清淡些的送到我妹妹的房间去。”临出门前稍顿,等噬渡追上,她又意味深长道:“对了,差点忘记叫婶子知道,我这猫大,所以专吃硕鼠,活剥生吞,血肉模糊的那种吃……”
仆妇哆哆嗦嗦,唯唯连声,直到卫戗走远才站起身。
就在卫戗去到芽珈房间的同时,王家府邸内,各宅各院,灯火俱已点齐,许多人候在大门外,往街头张望。
不多时便传来马踏石板笃笃声夹杂车轮滚过辘辘响,等候的人群中,几个有身份的往前靠了靠,果然见到车马出现在街头,很快到了门前。
为首的轿舆停下,旁边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着墨绿锦袍,浓眉大眼山羊胡的男人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早已等候在侧的马夫,转身走向轿舆,迎下一位须发皆白,目光深邃的老者。
众人见到老者,皆躬身施礼唤族长,是了,这位正是王家老族长王峦,而那墨绿锦袍的男人则是王瑄小叔祖王翔。
王峦现身,对众人点了点头,抬腿就走,没几步却看见落在人群后,门楼纱灯下的鹅黄身影,王峦放缓脚步,皱起眉头,沉声道:“那女人是怎么回事?”
走在他身后的王翔忙上前两步:“我即刻遣人去处理。”
见王峦点头,王翔退到旁边,四下一看,寻到管事,抬手招他过来:“谁把那个珠玑放出来,还让她站在那么招眼的地方?”
管事循王翔视线看向珠玑,脸上笑容僵了一下,随即点头哈腰道:“她听说十一郎今晚会回来,便找我说她也想出来迎接,起初我没同意,但看她哭得着实可怜,便许她走出那院子,却是没想到,她不但走出小院,还跑到这大门外来了。”
王翔厉声呵斥:“精明那么多年,却被几颗泪珠子泡糊涂了——此事一夕之间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连族长都觉得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倒好,还放她出来招摇,这是要昭告世人传言属实?”
管事的腰弯得更低:“是我失职。”
“通知下去,事情没个结果前,谁再放她迈出那院子半步,就给我吃不了包着走!”
那厢,王峦步履矫健,入主院,进正堂,落座后,端起侍婢奉上的茶水轻啜一口:“小十一何时能到?”
不等随从回话,便听帐幔后传来脚步声,王峦警觉道:“谁?”
“太公……”伴随着一声悠扬的轻唤,身着玄服的少年撩开帐幔走出来。
王峦看到这少年,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撂下茶碗站起身,笑迎上前:“十一啊,你提早回来了?”
先前随王峦一道进来的王家嫡系子孙也凑过来将少年围住。
玄服少年洒然挺立于众人中间,并未立刻回答,不知哪个声音极地的咕哝了句:“怎的着黑裳了?”
听到这话,王峦瞪大眼睛,他又仔细将眼前的玄服少年上下打量一遍,不确定的开口:“阿瑄?”
玄服少年的嘴角一点点翘上去,他抬手扯掉覆眼锦带,视线对上王峦审视的目光:“好久不见。”
盯着少年的眼睛,王峦脸色丕变:“你……”看看两旁面面相觑的众人,王峦挥挥手,哑声命令道:“统统退下。”
众人搞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但没一个敢多嘴问他一句,纷纷低眉顺目退出去,走在最后的两人还顺手替他们带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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