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那扇上羽毛微微颤栗,似做出回应,桃箓又道:“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随后渡守叼着扇子飞走了。
正经不过一罗预的桃箓又恢复吊儿郎当貌,目送那渐行渐远的羽毛扇,一脸的苦大仇深:“好不容易讨得一柄与小生风度如此合衬的扇子,到头来却便宜了那老小子,真是没天理!”前头刚刚作别,后脚就从“师兄”转为“老小子”,典型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卫戗明明盯着呢,却还是没看清桃箓究竟从身上哪里掏出东西来,只见他将那顶粉嘟嘟的毛绒帽子扣在自己脑袋上,衬得那张俏生生的桃花脸真是要多妩媚就有多妩媚,直看得卫戗一口气没喘明白,差点没呛死。
桃箓凉凉道:“看也没用,小生几十年如一日的专一,只喜欢温柔多情的出水芙蓉,不喜欢你这种浑身是刺的野蔷薇。”
卫戗干笑两声:“真是巧,我也不怎么喜欢那种明明是棵垂杨柳,却偏要伪装成繁花树的朽木!”
“信不信小生吩咐王瑄休了你?”
“说话算数么,要是算,回头我就把私藏的好酒统统搬出来孝敬您老人家!”
桃箓:“……”
渡守带走筑境,效果立竿见影,那些哀痛欲绝的哭喊转为欣喜若狂的欢呼,卫戗看着看着,莫名想到,假如王瑄不来,今时今日,她也将成为这浑浑噩噩的众人中的一员,但那样她就可以和她的诺儿还有芽珈和姨婆在此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直到终老……
“不要受到影响,千万莫要忘记,阿瑄还在等着你!”桃箓一爆栗敲在卫戗脑门上。
卫戗一哆嗦,醒过神来,一手抱着玉坛,一手捂着脑门,视线逐渐清明后,扯起嘴角笑了笑——对,还有人在等着她!
渡守回来,卫戗和桃箓跟在它后面返回断崖。
收敛了境魑之后,卫戗又将他的夫人和儿子玄孙的骨灰坛小心包裹起来,只等出了这里,便遣人送他们回到家乡。
做完这一切之后,无事一身轻的卫戗长出一口气,一头栽倒——连轴转的她实在挺不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戗腹中响如擂鼓,竟被硬生生的饿醒了,睁眼一看,绣花帷幔,远处灯台上耸着高烛,燃着昏黄烛光:“这是哪里?”
“总算醒过来了。”旁边人莫可奈何道。
这冷不丁的一声吓了睡眼朦胧的卫戗一跳,她循声看过去,愕然瞪圆眼睛:“你,你怎么在这?”张口结舌:“还,还——还穿成这样!”
“哦,你抱住我的腰不撒手,哭着喊着把我拖上来,我弱质恹恹力不敌你,反抗未果被你得逞。”扯扯被她拽在手里的衣襟:“衣服也是被你扒掉的。”
“骗人的!”卫戗满脑子里只剩这一句话。
“司马润误闯进来,看到我们缠~绵缱绻,怒斥你水性杨花不守妇道,哭着跑出去了!”
☆、近墨者黑
闻听此言, 卫戗只觉“嗡”的一声, 脑袋瓜瞬间大了两圈半还不止:“死小子又在胡说八道。”毫不客气抬脚就踹。
王瑄如一尾滑溜的泥鳅, 灵巧的闪避开卫戗的攻击,一眨眼便起身下去了, 长身玉立的站在床边, 一手拢紧丝袍, 一手捋顺披散的青丝,莞尔笑道:“那话的确是逗你的, 不过你再不醒来, 你那护卫可是的的确确要把这城中的医者闹得不得安宁了。”
“护卫——我哥哥?”
王瑄轻笑道:“说什么都不肯相信你只是在熟睡, 强掳来七八个巫医, 得到同样的回答,非但不曾放下心来, 反倒端出一副吃人表情, 差点吓破那些老人家的小胆子。”
反正同榻而眠也不是一次两次,别说仅仅是衣衫不整, 就连一丝不挂她也见过了,这种事情,大概都是睡着睡着也就睡习惯了,卫戗懒得和王瑄争论究竟是她粗鲁残暴强行把他拖上来, 还是他厚颜无耻硬是自己爬上来, 她只关心:“我睡了多久?”
“昨天中午睡下的,再过一会儿就子时了。”
“这么久!”难怪裴让要担心,诶, 城里的巫医?难道裴让他们也进来了:“我们还在筑境的城池里?”
王瑄穿戴整齐后,从旁边的架子上拉下另一件衣裳:“怎么可能,那处幻境连我的人都进不去。”他知道她醒转后听说裴让的事,肯定着急出门,也不拦她,甚至还贤惠的递上外套。
卫戗自然而然的伸手接过衣裳,边穿边问:“当初我们由境魑引路,从附近城池马不停蹄赶到这无名山脉就花了一天时间,进山之后又绕了好些日子,我才进入那幻境中,你们怎么走得这么快?”
王瑄耐心作答:“其一:有桃箓在,他可是备受魁母宠爱的小弟子,一个顶上不知多少境魑;其二:我们是直接从水月镜花之境另一边出来的,下山就进城,自是快。”
提到桃箓,再看王瑄,灵光一闪,卫戗突然想明白,难怪她一直对初次见面的桃箓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原来全是因为那副油滑腔调——他二人在这点上,颇为类似。
“那个桃箓……”
“如何?”
“油嘴滑舌的。”
“投到魁母座下之前,他是纯野生的,你要体谅他!”
卫戗坐在床沿弯下腰穿软靴:“你和他有点像。”
王瑄盯着卫戗,沉吟一下,道:“当时年幼无知心性不定,大半时间都和他在一起……”
卫戗站起身斜睨他:“这么说来,渡引也是受他影响?”
王瑄果断道:“渡引是他一手带大的。”
言外之意:当初他和他的鸟岁数小不懂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所以被带坏……结果把罪过全推桃箓身上,也不体谅人家一介野生了!
还有正经事要处理,没时间搁这跟他闲扯,卫戗抬腿就走,却被王瑄一把拉住:“等等。”
卫戗不耐烦道:“还有什么吩咐?”
“这个,还是拜托你帮我收着罢!”
卫戗低头一看,又是嵌着藏诗锁的金丝楠乌木盒,她不解的审视王瑄,实在猜不透他在玩什么把戏。
不过有一点很清楚,就是这里如果存有玉牌,绝对是那块“珏”字牌,因为“瑄”字已被她妥善收藏起来,要知道一块牌子能换王氏下一任族长三个承诺,她岂会疏忽大意!
盒子没锁,打开一看,果真是那块他用三个承诺赎回去的“珏”字牌。
虽在意料之中,却还是让卫戗心惊了一下:他什么意思,当初不计代价弄到手,此刻却又儿戏似的交给她?莫非这玉牌已经报废不值钱,所以他反悔不打算履行承诺,跟她在这退货索赔呢!
平心而论,这玉牌原本就是他们家的东西,她拿着他们家的东西跟他索要大笔财物,确有勒索之嫌,但那些金银珠宝多半已经被她拿去换了大宅子,而且芽珈很喜欢那里,所以她暂时绝对拿不出那么钱来还他,不过他想要拿回锁在她脚腕上的那条破链子,她绝无二话。
就在卫戗斟酌着怎么说才能委婉的表达她手头不宽裕的现状,劝他暂时打消摇摇她就能在接到钱念头时,王瑄又仗着身高优势,顺手抚摸她头顶:“无需多虑,交给你保管,大家都能安心。”
大家?谁和谁?
“还有啊,桃箓害怕被冻蔫失去美貌,昨天急匆匆的上路了,他说,待到春暖花开时,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自带酒水来与你畅饮三百杯,当然,不辞而别也怨不得他,实在是你睡得太死……”
卫戗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行了,我知道了,东西我会替你好好保管的,还有什么事,等我有空再说。”说罢扣好盒盖上了锁,塞进她随身的革囊,转身就走。
出门之后才想起,竟没看到渡引,难道被桃箓带走了?
长长的走廊里安安静静,起初卫戗并没有在意,毕竟已经这个时辰,没什么事的人早该歇下了,可又走了几十步,终于察觉到有问题,看走廊两侧房间都是寻常百姓家常见的木门,脚下的地板也是粗糙陈旧的,甚至还有缺角断裂现象,所以这里不应该是什么大型宫殿的内部,可如果是普通民居,走了这么久早该出去了——谁家房子这么直通通的盖上一大排!
卫戗耳力过人,但在这安静的夜晚竖耳聆听,居然什么都听不到,令她不由绷紧神经,又走了几步,发现走廊尽头悄无声息的冒出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卫戗抬手探向腰间,结果摸了个空,才想起来刚才急着出来见裴让,并未佩剑。
“女郎——”
听着有点耳熟,卫戗定睛再看,那团白已近在咫尺,竟是渡守:“你怎么在这?”
“那些人实在太吵,阿瑄怕他们打扰你休息,就将这里与外面隔绝开来,担心女郎走不出去,遣愚来给女郎带路。”
难怪明目张胆趴上她的床榻,原来是有恃无恐,不过还是令她倍感惊奇:“你家主君还有这等本事?”
渡引应道:“在他还是个正常孩子时,就喜欢奇门遁甲,排兵布阵,那封印既是被女郎解除,便是说女郎破了他布下的石阵。”
正常孩子?听着怎么怪怪的;
解除封印?她解了什么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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