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濯哭笑不得。
六奴说得太客气了。
自家亲娘啊,这就是懒的!
沈濯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叹气之余,赶忙去朱碧堂接着学习。
第二天,孟夫人去如如院用朝食,沈信言的信随手丢给沈濯:“别乱搁。让人看见,‘有志为相’四个字,就能把你一家子赔进去。”
沈濯涎着脸嘻嘻地笑:“您不会告诉旁人的。我知道。”
翻白眼其实是宫廷仪态里挺严重的忌讳了,然而孟夫人实在是没忍住,狠狠地白了沈濯一眼:“你别想得美了!明儿我直接卖了你,还得让你给我好生数钱!”
沈濯小鸡啄米一般点头:“我知道,您现在这样认真仔细地教我,就是备着日后卖个好价钱的——就跟养猪一样,我现在还瘦着呢,等肥了再说哈!”
孟夫人千年镇定的涵养终于裂了一条缝,抬手一个榛子就砸了过去。
……
……
棠华院里,沈溪坐在桌边吃饭,给她布让的是新来的焦妈妈。
“姐儿不能挑食,牛乳一定要喝。喝了长个子,而且,肉皮儿细嫩……”
“不愧是京城,冬日里还能吃着绿菜。姐儿要多吃这个,不上火,脸上不长疙瘩。”
“呀呀,这个黍米和糕点都不要再吃了。今儿早上吃的够了。还觉得不饱,吃两块腌鸭腿倒好。”
冯氏抿着嘴在一边笑,转头对夭桃道:“你瞅瞅,焦妈妈也不知道是来服侍我的还是来服侍我们溪姐儿的。”
夭桃笑得僵硬。
焦妈妈的三角眼笑得成了一条缝:“唉!奴婢瞧着姐儿的模样,就想起来夫人小时候。那时候奴婢总能吃着夫人赏的这些金贵吃食。邻居家的小妞妞们,看见我呀,都羡慕得不得了呢!”
沈溪仰起头来看着焦妈妈,油然而生一股亲近:“妈妈对我真好。比我当年的乳母还要好。”
冯氏瞪她:“焦妈妈是来帮我的。你少打主意啊!”
焦妈妈唉哟唉哟地笑:“奴婢服侍夫人不就是服侍小姐?左右咱们院子里现在事情不多,老奴照顾得过来……”
话说一半,忙住了口。
看着冯氏母女变了的脸色,焦妈妈痛痛快快回手在自己嘴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夭桃冷眼旁观,格外不屑。
第八十五章 替亲家招待姑爷
沈老太爷从听说了分宗不成,就蔫儿了下去。偏沈信诲却觉得修京城祠堂一事上,怕是大有油水可捞,便去撺掇沈老太爷,说此事不能便宜了旁人。
沈老太爷又忙来找韦老夫人:“二郎衙门里事情不多,他大兄又说让他躲是非远些。不如让他跟着你帮着修祠堂吧?木料石头这些东西的采买运输上,你个妇道人家又不懂。”
韦老夫人不客气地给他堵回去:“此事是国公府出钱出地,族里出人出力,咱们家管居中调停。若是此时我让二郎去搀和一脚,就等于是夺了族里人等来京的位置,又占了国公府的名声钱粮——老太爷是打算让我忙活一场,却落得两边都得罪了么?”
又哼一声:“我的儿子们倒是靠不着国公府和族里,就是不知道你儿子日后用不用得着人家了。你若想让二郎抢这个肥差,行啊,你自己去跟国公爷说。我不去找挨骂。”
沈老太爷简直灰头土脸,忍不住发脾气辩解:“当初是大郎说了让二郎去帮忙此事,又不是我们自己非要去!”
韦老夫人冷冷看他一眼:“若是分宗事成,咱们家就跟国公府是近支了。你那声族兄,改成堂兄都未可知。二郎自是名正言顺地去国公府上商讨各种事宜。但分宗事未成!
“族里现在目光灼灼地盯着国公府,恨不得扑上去咬下块肥肉来。国公爷连见都不愿意见他们。修祠堂这么大的事情,只肯出钱,连沾手都不乐意沾,非得让我出面。这你还不明白么?
“只要咱们家能体谅老公爷的心思,把这件事谨谨慎慎地办圆满了。国公府只有感激的。可如果咱们家这个时候闹幺蛾子,国公爷搪塞完了族里,翻过手来就能收拾咱们!”
沈老太爷这才又转忧为喜:“那此事就有劳你了。等完了,咱们再一起去国公府上交差。”
交差?是表功吧?
韦老夫人懒得戳破他的小心思,随口答应着,岔开话题问他:“苏侯的案子如何了?你可有消息?”
沈老太爷肃然起来,捻须道:“苏家已经阖家下狱。原本呼声最高的太子妃人选,就是苏家那个才女苏梅,在羽林围了侯府那天,就金钗刺喉自尽了。”
韦老夫人长叹一声:“这是不肯受辱了。”
沈老太爷也有些唏嘘:“总归是将门虎女,性情刚烈。虽说出名的乃是端庄知礼、才气纵横,可骨子里的血性还是随了老侯爷的。”
韦老夫人便问:“点了谁的主审?”
沈老太爷目光一闪:“大理寺正卿、少卿一起病倒,圣上发了脾气,让如今在刑部主持事务的秦侍郎主审……”
韦老夫人一看他眼珠儿乱转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只得再告诫他一遍:“大郎前脚儿才推了此事,咱们家后脚儿若是踏进去,只怕顷刻间就失了圣心。那可就三辈子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一说三辈子,沈老太爷又想起了满府丫头片子就是没男丁的事儿来,一摔袖子往外走:“一个个的!哥儿都没有,哪来的三辈子?明儿我就给二郎三郎纳妾!”
嗯,欺负不了老大,还欺负不了老二老三么?
韦老夫人看一眼他的背影,面无表情地转开目光。
懒得理你。
……
……
过了腊八就是年。
虽然沈信言不在家,沈承夭折没多久,但毕竟是迎新的日子。
沈家足足热闹了一个多月。
沈濯虽然也向往古代新正的各种旧俗游乐,但毕竟从前世到原身,都是有些孤僻的性子。所以对着那些各样拜年、宴请、邀约,简直是不胜其烦。
尤其沈侍郎如今圣眷正隆,沈家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五花八门的帖子,门房每天都接一大摞。
好在还有孟夫人。
孟夫人在煮石居里端坐如仪,眉清目冷:“新正入朝觐见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难道沈家被额外加恩了吗?没有。既然没有,那就仍是个正四品的小小京官罢了。得意时尚不该忘形,何况还没到得意的那一天?
“长辈安排了事情,自然是要去做的。然而没安排,就意味着,仍旧应该读书习字。”
沈溪想出去玩,怯怯地反驳:“惯例正月里是不许动纸笔针黹的……”
孟夫人一挥袖:“三小姐去吧。我这规矩,原也是沈侍郎临走时叮嘱,要给二小姐额外加的功课。我们只讲解史记,三小姐想听便来,不想听便走。”
沈溪高高兴兴地跑了。
她舅舅家的表姐明年就要嫁到京城来,许的人家乃是兵部一个主事姓贾的。这贾家给冯氏下了帖子,请她有时间带着姐儿去玩。冯氏答应了。沈溪这两天慌着挑衣裳首饰,此时正好顺路去外院小书房找沈信诲,缠着他带自己出门去银楼逛逛。
孟夫人和沈濯见她走了,都悄悄松一口气。
师徒两个且在窗下煮茶闲谈,自在消磨时光。
这一日初八,街上人少一些了。沈信诲带着冯氏和沈溪去了贾家做客。
清江侯朱闵听见,立即便同罗夫人和朱凛朱冽去了沈家——沈家没有小郎,朱减朱净又是七八岁上最讨人嫌的时候,没人陪着玩儿不说,朱闵怕沈濯烦了直接让朱冽出手揍他们俩。
韦老夫人在桐香苑见了朱闵和朱凛,笑得两眼都眯起来,忙命人要去把沈信行从外头同僚相聚的席上叫回来,让他来陪朱侯爷。
朱闵和罗夫人同时道“使不得”。
罗夫人看看自家丈夫,抿嘴笑着不语。
朱闵笑得和气亲切:“二郎三郎过年好容易散淡一回,如何又为了我拘束?何况我又不是为了他们来的。我们吃酒,寻常哪日不得?我是因为许久不见伯母了。我们孩子娘的娘家又远,我便想让她回去孝敬她母亲,也难得很。所以索性来给您请个安,一起用个饭。当是我来孝顺孝顺——伯父呢?请伯父一起来吧?我也许久不见他老人家了。”
韦老夫人被他说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忙一叠声地令去找沈老太爷来,又命甘嬷嬷:“你亲自带人去,先告诉厨房,拣最上等的菜色,我今儿要替亲家招待姑老爷。然后去把花厅收拾了,拿一架屏风,一会儿我跟老太爷陪着侯爷和凛哥儿在外头一桌;微微她姨母、冽姐儿和家里女眷们在里头一桌。咱们好生乐一日。”
罗夫人也被韦老夫人一声“招待姑老爷”说得红了眼圈儿,悄悄瞪一眼丈夫,宽大袍袖底下习惯性伸手过去夹着朱闵腿侧的肥肉便是一拧。
沈濯和朱冽在一边挽着胳膊,边挤眼儿边相视而笑。
第八十六章 过山车
沈老太爷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不知道是该矜持还是该谦卑,对着朱闵忽冷忽热的。
韦老夫人都觉得尴尬了,却见朱闵笑吟吟地,饶有兴趣地跟沈老太爷聊天,心中诧异之余,又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