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皱着眉头想,不至于啊!夏天了,凉拌的,瓜果什么的固然是多吃一些,可越是这样,我越是在意,家里也算是做餐饮的。碗筷都是隔夜高温煮过,所有的凉拌菜都用凉开水过过,案板也是生熟分开,熟案板也是高温消毒……
我想了一圈,常远坐在我身边,说道:“要不我帮你刮一刮痧,看看是不是能轻松点?”我一想,也行,下来去了那春凳上趴着,他拿了牛角刮板和油,又端了张凳子过来。去将门窗都关上,我在那里抱怨:“关上了一点风都吹不进来,要热死。”他又去把靠着荷塘的窗子给开开来。
一阵清风吹进来,我说:“他们说这个园子闹鬼,你说我是不是中邪了!”
“中什么邪?你看了那菜人市,就知道了,从孩子到女人,都可以跟牲口一样被宰来卖!”他一边说,一边让我把外面薄衫给脱了,就留了个肚兜,继续趴好,听他说:“你不知道,还有人来卖女婴的,就是抱在手里的两三个月大的婴儿,看了这个,你觉得到底是应该人怕鬼,还是鬼怕人?”
“两三个月?婴儿?”我突然灵光闪现,一想到可爱粉嫩的孩子被……,嘴巴里酸水又泛了起来,张口又要吐了,他拿了铜盆来接,我除了呕地眼泪鼻涕都出来,却没呕出来啥,坐了起来,方才灵光提醒我,没有做措施的前提下,亲戚迟迟未见到访,我居然忘记了这一茬,深吸了一口气说:“常远,貌似小日子已经过了十几天了。”
“对啊,怎么没有想起这个?我去叫刘大夫过来把把脉。”
我招呼他说:“回来!回来!这点事情叫什么大夫,我自己什么时候小日子,难道还不清楚?”这话说出去的时候,我有那么点心虚,好在他也没反应过来。
“既然是有了,你每天就不能这么奔忙了!好好在家里安胎。”常远跟我说。
“那哪儿行啊?今年旱成这样,我总得……”
他打断我说道:“这些事情,让庄子上的人过来跟你说就是了。你不要亲自跑了……”我听着他絮絮叨叨说着话,渐渐地眼皮不支……
我睁开眼的时候,身上一张细布的毯子,窗外月光洒了进来,我问常远:“什么时辰了?”一摸胸口,都是汗,这天气,真要热死人了。
常远问我:“二更天了,秀芳给你熬了粥,我去拿!”
我肚子里是空的,嘴巴里是淡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毕竟我怀蕴儿的时候,好似没这么难受。我把话说出来。他端着粥道:“你啊!跟我一样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那时候你挺苦的,我不在身边,还有一家子人要伺候。”
他舀起一勺粥喂我道:“不烫了,来吃吧!”
我闻了闻有点油的味道,想要拒了,又想想怀孩子么,还不是应该吐了吃,吃了再吐?该吃的还是要吃,就这么着把一碗鸡粥给吃了下去。耐了不到一刻,又稀里哗啦地全吐了,常远端着盆子出去,房间里一股子我吐的酸味儿,常远将南边的窗子也打开,我拿了一杯水喝了几口,总算觉得有些舒坦了。
从这一天开始,我这个无肉不欢的人,开始跟肉犯冲,桌上见不得猪牛羊肉,一点点都闻不得,只能靠着鸡鸭鱼虾过日子,常远时常说,幸亏咱们海陵沿着江靠着海。
第111章
看着越放越长的井绳, 我心头越来越烦躁。海陵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很多周边的县府的灾民都把海陵作为最后的活命的机会。镜湖成了那样, 我根本没有机会去镜湖包田种地, 去年是靠我之前的存粮才过了下去,今年老天这样,增加了这么多人, 难道最后的结果是大家一起饿死?
我的脑子里冒出了很多招数, 所有有效的招数都是在工业时代才能具备的,没有电力, 谈什么机械。我绞尽脑汁,出来的都是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越是焦虑,我就越吃不下, 睡不好, 短短十来天功夫,就瘦了一圈,我知道作为孕妇,很危险,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怎么办呢?
常远看不下去了说:“出去田地里跑, 即便做不了什么?每天跟人多说说话,心里也有能踏实些, 别在家里呆着,你会魔怔的。”
我有气无力, 却又觉得他说的十分有道理,即便是难受也出去看看,兴许走走会好些。权当散心。再说了受灾的人这么多,我管得过来吗?
听了他的话,我开始满海陵走,从外面的庄子上回来进了城门,下了马车,喝了两口水。在街道内走,之前海陵街头的流民,只要一出现就被安排去工坊与农庄或者阿牛那个黑砖窑也可以。
现在却是老弱病残的人坐在各个街道的阴凉的角落里,这不小河旁的柳树底下坐着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那两人都是瘦脱了人形的。我从不主张无谓的舍粥,认为这不是一条正确的路,但是对于这些老弱,该怎么办?难道看他们活活的饿死吗?
那皮包了骨头的一老一幼突然冲了过来,吓了我一跳,跪在我面前:“求太太行行好!带这孩子去,给这孩子一条活路。”
我看着眼睛深深凹进去的孩子,张口又闭上,理智让我拒绝,但是我如何开口,反过来要收留这个口子又怎么开?
几个月前,我还能无压力地带回花儿,可是现在,现在。那孩子仰着头看我,唯独这乌溜溜的大眼珠子让人看上去还是活的,身上好几处都是溃烂的皮肤,他就比我家儿子大个一两岁吧?
孩子还不懂事,但是那老者浑浊的眼睛充满希冀地看着我,那老者看我还不答应,带着哭不出的绝望给我嗑了两个头,这两个头嗑地莫名其妙,但是又如鼓槌敲在我的胸口。
他缓慢地站了起来,拄着拐杖,拉着孩子的手说:“娃啊!咱们走吧!”看着一老一幼,老的佝偻着背,小的如骷髅,我实在硬不起心肠。
“老丈且留步!”那老者转过头来,我终究还是狠不下心说道:“孩子留下吧!”
那老者眼里放了光,将孩子带到我面前说:“娃儿,给太太磕头!以后你生死都是太太家的人。”那孩子不懂什么,叫他磕头就磕头。
我问他:“老丈,这娃儿叫什么?”
“赵曦,东曦即驾的曦。”那老者说出了这个名字,不是一般乡里人的牛啊,狗啊的!
“几岁?”
“虚岁4岁了!”
“他父母呢?”这孩子有这个名字,他的父母应该是读过书的吧?如果要饭去了,给他们安排个工作……
我看着老者,哀戚地低下了头道:“咱们一家子逃荒而来,实在过不下去了,他娘去卖了自身,换了三千钱回来,塞给了我那儿子,让我们速速离去,我那儿子不放心,这个年景还有谁家要佣人,循迹而至……”他说道这里,悲戚更甚,捂着嘴,哭出声来:“那里是菜人市……我那儿媳已经被屠,两腿已经被割下,挂在了档口。他们夫妻恩爱,此情此景,怎堪忍受,当场一头碰死了……他被那菜市的屠户捡了去……”这时,他已经说不下去,却也无需再说,前几日常远在说菜人市,我听地吐了个翻江倒海,这时候却无力再吐,只觉得心内闷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们爷俩靠着他娘换来的这三千钱,一路走来,听说海陵有活菩萨……如今总算让我见到了。我知道,海陵也不易,今年大旱,听见海陵能活命,但凡爬的动地都过来,如今哪里还有多余的口粮?只是我们一家子出来,我实在想要保住这一根苗。奶奶的大恩,我无以为报,来世里定然做牛做马偿还。”
我使了眼色让寄松去搀扶老者起来,这老人家即便是遭此大难还如此明理,处处为他人考虑。只要一想到他那对在菜人市被吃了的儿子儿媳,就替他悲伤。我擦了擦双颊的泪,对他说道:“老丈莫说了,孩子我带走了,总归就是喂他一口饭,不让他饿死便是。”
我带着孩子上了车,孩子扒在咱那敞篷车的车位,一直看着那老者,那老者拄着竹杖缓慢地跟在后头,到底马车快,老人慢,马车一转弯,那孩子凄厉地大叫:“爷爷!爷爷!”
转过街道就是本地的城隍庙,我看那里烟雾缭绕,一地的城隍管一地的百姓,我让寄松停下,下得车去,我带着春桃走进城隍庙,里面好些百姓都认识我,见我一来让开了路,纷纷招呼道:“太太!”
我看着上面端坐的城隍爷和城隍奶奶的金身,让春桃给我拿来三支香,我虔诚地跪下,给他们磕头道:“城隍爷,城隍奶奶!信女常门张氏,再此祈求两位能为我海陵奔走,能让海陵多护佑一些……”说着我突然心内凄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只在那里磕头。
我虽信鬼神,但是从不认为鬼神就是人生的主宰,他们给你定了命数,难道还能时时刻刻地看着?终究靠着自己还是能改变很多事情,所以即便是我穿越的,我也一直告诉自己人定胜天。今天我屈服了,我想求神佛保佑,我希望他们也能像我们夫妇一样尽责。
“太太这是怎么了?”有人在问。
春桃叹息了一声,将刚才我遇到老者,收了个孩子的事情说了出来。听到的人纷纷在我身边或者身后跪下道:“求城隍爷,城隍奶奶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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