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熙无事,林玉娘提着的心却没有放下来, 她沉声道:“我一时不察, 害娘子涉险,还请娘子恕罪。”
“娘子?”魏熙走到林玉娘面前,垂首看着她:“没想到玉娘是如此能屈能伸, 一个小娘子都愿意跪。”
林玉娘俯首:“请公主降罪。”
“我就说嘛,玉娘心中应是明镜一般。”魏熙说着,神色一沉:“这不, 事发了就壮士断腕,将婢女推出来了。”
林玉娘身后, 被绑着的婢女摇头:“不是, 是我自己传的信, 娘子一心想着洗冤,怎么会出卖公主。”
魏熙没有理会婢女的话,俯身看着林玉娘:“这般忠仆, 玉娘不心疼?”
林玉娘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脊背:“心疼,可她不该糊涂。”
魏熙直起身子看向婢女:“她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林玉娘平视前方, 将视线凝在魏熙的鎏金银香囊上:“公主未曾刻意掩饰。”
“这么说是我的不是了。”魏熙说着,理了理衣袖:“既然是我的不是,那就请玉娘主仆在府中歇息几日吧,也好让我赔罪。”
林玉娘抬头看向魏熙:“娘子幽禁我并没有任何用处。”
“难不成要剐了你?”魏熙以袖掩鼻:“这可不行,你好歹给李郎治过病,更何况,若是我杀了你,让你和江陵那位阴阳两隔,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林玉娘道:“我于他不过是露水情缘,并没有那么重要,公主若是想拿我威胁他,就是白费力气了。”
魏熙点头:“我知道,要不然玉娘早就去江陵享福了。”
魏熙说罢,便示意侍卫将林玉娘主仆押走,林玉娘起身站起,任由侍卫押住,她的婢女却不甚老实:“我已经招认,此事和娘子无关,公主何必借机为难?”
魏熙看向林玉娘:“我为难你了?”
林玉娘摇头:“未曾。”
“被你关起来还不是任你处置。”婢女说罢,喊道:“李郎呢,让李郎出来,让他断一断娘子有没有错。”
魏熙唇角一扯,看向李樟:“怎么不去将李郎请来?”
正靠着柱子看热闹的李樟闻言摆了摆手:“他说事关公主,理应由公主处置。”
李樟说着,又补充道:“对了,他先前命人去备膳了,公主处置完了就去用膳吧。”
魏熙点头,对侍卫道:“先将她们押下去吧。”
婢女见状嘶声喊道:“此事真的和娘子无关!”
魏熙不做理会,抬步往外走。
侍卫见状堵住婢女的嘴,将她和林玉娘一同往外押,关到了一处素净厢房中便出去了。
婢女得了自由,噗通跪地:“是我牵连娘子了。”
林玉娘垂眸看着她:“你当初传话的时候便该想过。”
婢女摇头:“我以为主公定是能捉住她的,谁知道……”
林玉娘叹了一口气:“你既然听他的,又何必站出来。”
婢女扯住林玉娘的衣袖:“我听主公的,但我也不想让娘子委屈。”
林玉娘闻言,拉起婢女,待婢女站起来后,她便松了手往床边坐下。
婢女随着林玉娘走到床边:“娘子放心,我不会牵连娘子的。”
林玉娘抬手抚向自己的脸颊,神思不属,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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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熙还是第一次来李霁的府邸,可迈进府中时竟有一股熟悉之感,这熟悉自然不是故地重游的熟悉,此间宅院清静雅致,移步换景,花木怪石摆放的看似随意,却赏心悦目,整座宅院,并不见富丽堂皇,身处其中却让人心生怡然。
让魏熙熟悉的正是宅院的怡然之意,也只有李霁,才会将住处弄出如此闲适的模样,好似入了此间,便可每日于花间树下品茗小酌,远离俗世纷扰,活脱脱一幅乞骸骨回乡养老的做派。
魏熙随手将一截落在石桌上的柳枝捡起,拿在手中晃了晃,惹得上面的枯叶纷纷落下。
魏熙微微一叹,快到冬天了,都出来半年了。
魏熙想着,一抬头便见李霁坐在亭中温酒,他换了一件牙色的袍子,衬着消瘦的身形,倒显出几分和暖温柔来。
魏熙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牙色外衣,颜色倒是和李霁的一样,只是她却穿不出来那种堪比骊山汤泉般的和暖。
明明若说性子,那人也不见得是个和煦的。
魏熙想着,将柳枝递给侍婢,挥手示意身后众人退下,提了裙子,踮着脚尖到了亭中,悄悄绕到李霁身后,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压着嗓子道:“猜猜我是谁?”
李霁拾起魏熙搭在他肩上的衣袖,放在鼻端轻嗅:“这般香,莫不是花神现世了?”
魏熙将胳膊肘架在李霁肩上:“不对,这个时节满目枯败,哪来的花神。”
“不是花神。”李霁将手搭在魏熙滑腻纤细腕子上:“那想必就是哪处仙府的宝玉得天地滋养,修得了魂。”
“话本子看多了吧。”魏熙嗔道:“真有什么玉人自然是给穷书生的,怎么都轮不到你。”
“也是。”李霁颇为惋惜的一叹。
魏熙气道:“你叹什么?”
李霁面上带起一抹笑:“我叹那些书生无福,玉人再妙也是硬邦邦的,比不得温香软玉在怀。”
魏熙闻言便要松开捂着李霁的手,随即顿了顿,又学着李霁那般,很是夸张的叹了口气。
李霁很是配合的问道:“你又叹什么?”
魏熙偏了偏头,眸光流转间似含了点点星辉:“我叹怀中抱了个木头,还是百年老树,既不香,也不软。”
柔软的身子贴在身上,鼻端皆是独属于女儿家的香甜,不同于任何一种俗世香料,从鼻端一直流窜到心窝,是能让男子销魂蚀骨的温柔乡,身在其中,他虽仍是一派端雅模样,但心中总是有些旖旎的,便连吐出的话都显得不是那么正经:“是树大根深之意?”
“什么树大根深。”魏熙毫无所觉,嗔道:“是木头脑袋干柴皮囊,这么久了还没猜到,你这肩咯的我胳膊肘都疼了。”
“我愚钝,眼下多亏了卿卿提醒。”李霁说着,将魏熙捂住他眼睛的手扯下来,回头看向魏熙:“木头和拙荆,同根同源,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因着转头往上看,他的眼睛完完全全的睁开了,没了往日的云山雾罩,皆是毫不掩饰的认真。
他头回的突然,魏熙的嘴险些碰到他的额头上,魏熙忙往后挪,一垂眸便撞入了这么一双眼眸中,她微怔,继而气道:“什么卿卿,什么拙荆,你既想着,我这就差人送根荆条予你。”
“我要那东西有什么用,你不听话时抽你手心吗?”李霁说着,拇指指腹很是爱怜的揉着魏熙的手心:“我可舍不得。”
魏熙将手抽出来:“那便抽你自己。”
魏熙说罢,脑中想到那个画面,忍不住噗呲一笑,她起身做到李霁对面:“不和你闲扯了,我饿了。”
李霁给魏熙添了一碗桂鱼羹:“先用些软和好克化的。”
魏熙点头,吃了一口羹,只觉味道鲜美,颇为可口,魏熙将羹咽下,对李霁道:“你也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怎么不论在哪儿,身边的人都能做出可口的吃食。”
李霁将温好的酒给魏熙倒了一杯:“你素来嘴挑,多寻几个庖厨,也省成亲后你吃不痛快,”
魏熙握着勺子的手一僵:“你想的也太远了些。”
李霁将酒杯递给魏熙:“远吗?”
他抬眼看着魏熙:“阿熙还有一年多就及笄了,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魏熙接过酒杯:“你怎么知道我就要嫁你?”
李霁眉梢一挑:“阿熙不是说过我是最聪明,最好看的男子,不嫁我你还要嫁谁。”
“脸皮真厚。”魏熙说罢,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她不是很会饮酒,每次饮酒时皆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被酒味冲到,不过此次入口,却只觉满口香甜清爽。
魏熙将酒一饮而尽:“你还好意思温酒,你这与其说是酒,还不如说是饮子。”
李霁捏了捏魏熙的鼻尖:“给你开胃的罢了,温了酒你也喝不下去。”
魏熙拨开李霁的手:“这是你酿的?”
李霁点头:“前些日子弄的,还没到火候。”
魏熙给自己添了一杯:“你倒是有闲心。”
魏熙添了酒,又意思意思的往李霁未动过的酒杯里添了几滴,好歹做了个一视同仁,她问道:“方才林玉娘绑了个婢女在我门外请罪,很是热闹,你怎么没去。”
李霁理了理衣襟:“自然是梳洗打扮,等阿熙来赴宴。”
魏熙掩唇一笑:“你如今怎么愈发油嘴滑舌了,就不能好生说话吗?”
“怎么说。”李霁往魏熙碗中添了一只炙虾:“说我没空?”
魏熙礼尚往来,给李霁夹了一筷子羊皮花丝:“人家可是就盼着你去呢,省的落入我的毒手。”
李霁道:“这样看来,林玉娘竟是个糊涂人,也难怪会做糊涂事了。”
“说这话的是她的婢女,她给你治病这么久,你怎么会连她是何人都不清楚。”魏熙说着,放下筷子:“今天我一出门便见她绑着婢女跪在我门前请罪,说什么告密的是她的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