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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烛寺佳人录 (乌鞘)


  “唐……唐姑娘……”清衡被她居高临下说话的气势震慑,倒先跟着叫了一句。
  可唐云羡却侧过头朝她一笑,“清衡你可以叫我云羡。”
  “为什么啊?”徐君惟捂着肚子坐了起来,“我怎么就不能叫你名字了!”
  “你可以叫的,”唐云羡歪了歪头,笑意愈发浓,“除非你想死的话。”
  徐君惟闭上了嘴,唐云羡笑得让她冷汗直冒。
  “色厉内荏……”穆玳没有武功,可却不像徐君惟那样疼得乱嚷她小声嘟囔,刚才骄傲的得意劲儿全没了。
  唐云羡听到了却没说什么,她取了柄伞下楼。
  “你别过来啊!”徐君惟以为她要接着暴揍自己,飞快起身逃到屋角。
  穆玳仿佛没事一样,慢慢起身优雅的掸掉身上碎掉栏杆的木屑,唐云羡从她身边走过,并没有要再揍人的意图,清衡见状跟了上去,她们一起走出了门。
  刚才还晴着的天又再酝酿大雨了,乌云急速的聚拢,正是晌午最热的时候,却有风一阵阵得吹个不停。
  清衡顺口问道:“云羡,你是去找时大人吗?”
  说完她就后悔了。
  唐云羡停下脚步转头看她,清衡算是体会到了徐君惟体会过的恐怖,可她错话都已经说了,只能道歉,“抱歉……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老实人总是让人难以迁怒,唐云羡叹了口气,“不是,那个不急,我们先去寒舍问问看,你去叫上徐君惟,这个线索他知道的细节多,让穆玳别跟来,她走到哪里周围就都是男人,烦。”
  清衡点点头,转过了身。
  “还有,”唐云羡叫住她,“别忘了你的剑。”
  清衡想到之前合力退敌时的尴尬场景,忽然低下了头,“之前拖累了你,真是抱歉。”
  唐云羡没想到清衡会提起这个,自己真的只是提醒而已,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当时或许自己说得话有些狠了,像是指责,但她并没有那样凶厉的责怪在其中,清衡见她沉默也不再说话,走进独一亭的后门,唐云羡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空落的背影,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解释是一件让人无所适从的事,内心的想法真的可以说出来吗?
  她看了眼阴云密布的天,心情又被沮丧攻克,不知怎么,唐云羡还是想起了时平朝,自己本来是打算先去的,但最终还是改了主意。
  比八月帝京的天气还阴翳莫名的,可能就只有自己的心了吧。
  她又咳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起开始日更了~
  下几章的内容很重要的!


第16章
  上风湖畔的寒舍是赏湖喝茶的好去处。
  一楼总是挤着满满的人,这里价格公道,茶叶新鲜,花点小钱就能在说书唱曲的人那里点段自己想听的话本和曲子。二楼的雅座就要贵一些了,阔绰的茶客更喜欢静坐在临风有窗的小屋内,掀起竹帘就能近看上风湖柔缓的清波。
  雨天寒舍二楼人更是比平常少,雨声淅淅沥沥淋打着挂在屋檐下的铜皮风铃,断断续续有咳嗽声夹杂其中。
  茶婢给盘坐在竹塌上的三人沏好半月前刚采摘运抵的云雾茶后没有退下而是站在一旁,唐云羡又咳嗽了两声。
  坐在她和徐君惟对面的是寒舍的苏老板。原本寒舍是她丈夫的店面,在她丈夫去世后,她自然成了寒舍的主人,听说有出手阔绰的新客相邀见面,她也并不推辞,徐君惟给她看了自己的腰牌,苏老板便知道眼前的两个人不是相好的情侣约来饮茶,而是有事要问。
  她是个老实人,一五一十回答了她们的问题。
  “我们这里虽然贵客多,但像孟大人这样贵不可言的人却不多见,我当然记得他在十日前来过小店,他点了最贵的金缕翠,见的倒是一个我们这里的常客。”
  “常客?”徐君惟看了唐云羡一眼,继续问道,“如果再让苏老板你见到这个人一定可以认出来的,是么?”
  苏老板点点头,笑着说道:“做这种开门迎客的生意没有好眼力不行,那个客人是个年轻公子,倒也不像阔绰,大概每半个月来一次,来了后一个人在能赏湖的雅座一坐就是半天,点得也是普通的雪霰茶,那人话不多,但人长得一表人才,又很客气,不像有些客人虽然出手阔绰,但总是不安分想占我们这里茶婢的便宜,那人算是个君子了。那天他和孟大人像是约好了见面,也没去经常去的雅座,而且也只谈了一会儿。”苏老板转向一旁的茶婢,“杜鹃,那天是你奉茶的,是吧?”
  叫杜鹃的茶婢点点头。
  帝京的茶楼一般都分雅座和底楼,底楼自然便宜,还有说书唱曲助兴,几个十几岁年轻男孩给客人添茶加水,没有什么讲究。但楼上的雅座都是一些清秀之姿的姑娘做这些事,也更风雅,虽然真的只是侍奉茶水,还是不少人愿意在楼上一坐。
  唐云羡也是来之前经徐君惟介绍才知道这些规矩,她没来过茶楼,当然也不了解。
  “你也是这样站在旁边侍奉吗?”徐君惟朝杜鹃笑了笑,她在外以男装示人时和女孩子说话时格外温柔,“他们说了什么你还记得么?”
  杜鹃被她看得脸红心跳,鼻尖都快低得能碰到自己衣襟了,声音也细如蚊蚋,“他们叫我出去了,没有听见,但后来我去收拾的时候,有茶杯打碎了,可没听见吵架的声音。”
  “孟大人离开时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唐云羡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们一定忽略了什么。
  “我送孟大人走的时候,他脸色不大好看,别的就没什么了。”苏老板思考后说道。
  苏老板和茶婢走出去后,从一楼传来几声零碎的弹拨,是阮琴缓沉的音色。
  “我们下去和清衡汇合吧。”唐云羡撂下茶杯。
  徐君惟看着窗外的雨幕一时也没有头绪,缓缓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她们坐在了一楼,这里的确更吵闹,可市井气息更浓。
  “我问了一些常客,他们有些说记得那天来了个坐马车的人,看起来很是豪奢,但没有什么人记得孟汾见过谁。”清衡给每个人倒了一杯茶,她刚刚点的是一壶云雾青茶,虽然口感微涩,可回甘清香,一直跟在长公主身边,清衡对茶道很是了解,挑茶的水平也自然不同,今天雨雾氤氲,这个茶合情合景,还能驱散郁结得潮闷,清爽宜人。
  徐君惟品完后也觉得味道极好,她跟清衡说了自己和唐云羡打听到的事情,虽然没有豁然开朗,但的确有了些线索,“只是我们不能等半个月,等这人来了再问吧?更何况孟大人死后,这人如果真的聪明,可能根本不会再出现。”
  “要是能找到大理寺给逃犯画像的人来画一个倒也可以,不过,我们要是这么明目张胆的调查,只怕在查到真凶前,禁军先找到了我们。”清衡低声说道。
  她们说得都是唐云羡所想,半晌,她喝光了小小茶盏里的琥珀色的青茶,“我们时间并没有那么充裕,想要找到这个人,可能还要费一番功夫,但我想,只要找到了他,至少迄今为止的事情我们就能知晓答案。”
  清衡和徐君惟一起点点头。
  琴声混入沉默之中,阮琴先是压场,随后穿青绿色罗裙的姑娘款步上台开腔唱了起来。雨天阴沉,下午茶座里点着灯烛,湖雾侵岸,暖光驱散丝丝凉意。
  徐君惟跟着姑娘哼唱,似乎也熟悉这支唐云羡根本没听过的小调,她声音散漫慵懒,细细听来比唱曲姑娘醇熟却黏腻的滑腔好听得多。
  这时,说书人摇着扇子走上了台,乐师敲了几下琴板,茶座比刚才安静了一些。
  “各位客官,咱们今天接着上回的《妖祸奇谭》再续说一节。”
  清衡刚拿起茶杯的手停在唇边颤了颤,琥珀色的茶汤顺势洒在她干干净净的天青色裙衫上。
  “怎么?”唐云羡没感觉有异样的危险,可清衡的唇颊都像生了急病似的惨白。
  她一贯的端庄持重消失无踪,睁圆的眼里乌黑瞳仁轻颤不停。
  唐云羡还想问,徐君惟的手却悄无声息压在她膝盖上,“清衡啊,我想吃南古坊的紫苏蜜饯了,懒得动,你帮我买点?”徐君惟笑嘻嘻一副谄媚模样,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好的。”清衡飞快站起来,逃似的走了。
  唐云羡沉默着看她离开,再去看难得神色略显黯然的徐君惟,她知道徐君惟会说的。
  说书人压低了嗓音,用挤出来的细声学着夜枭诡异的叫故弄玄虚,等吊足了胃口再抬声说起故事里神神鬼鬼的情节。
  “你听过《妖祸诡谭》吧?”徐君惟瞥了眼投入的说书人。
  “太后当政时禁了的传奇话本,当今皇帝归政后又赦了这书,写得不错,大街小巷人尽皆知,我自然也听过。”唐云羡不明白这书哪里特别。
  “那这书的作者也你该知道是谁?”
  “曾经秘书监李同梁的儿子李颂,李同梁一直反对太后临朝,被诬构陷同僚死在大理寺狱中,她夫人也死得不明不白,儿子李颂刚点了状元进了鸿胪寺也被牵连罢官永不叙用,家产尽没后疯疯癫癫流落街头,后来写了《妖祸诡谭》……”唐云羡语气也和连绵的雨一样,缓缓道来,“可他这书影射太后当政,把太后说成妖邪祸首,瞎子都看得出来,后来太后以毁谤为名禁了这书又抓了李颂,把他舌头割了手指剁掉,折磨致死以警天下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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