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刻站在花满楼身边,离他们最近的石秀雪因为花满楼也算救了她,眼见二人熟识也干脆地回答了:“是,我叫石秀雪,那是我的大师姐马秀真。”
“是先前说话的那位吗?”问话的是花满楼,他依旧笑得温和,“她的声音很好认,下次再听见的话,我一定能认出来。”
石秀雪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听见声音你才能认出来?”
“因为我是个瞎子。”花满楼说这话时就仿佛在说如今的天色已黑一样平静,他身边的白飞飞却不由生起一股烦躁,微皱了眉。
石秀雪没再说话,表情愣怔,似是不敢置信。她忽然道:“那么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还能认出我吗?能不用听我的声音就认出我吗?”
花满楼也是一怔,想来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样的问题,他一时之间也答不上来。除去眼睛之外的所有感官,尤其是声音,很久以前就已经是他继续生活的方式。
石秀雪却在这时走到他面前,拉起了他的手:“你可以摸摸我的脸,即使听不见声音,你也可以认得我的样子。”
白飞飞移开视线时,注意到陆小凤已经倚在门边,那间峨眉四秀刚才走出来的房门,嘴角也带着笑意,不是他惯常的闲散笑容,而是平静中带着温和的。当他触及白飞飞的目光时,眨了眨眼,笑容中带着些许玩味,似乎白飞飞方才所见都是错觉。白飞飞对上这种目光,几乎就想撒一把药粉伺候他了,但终究还是忍下了,而先前的莫名烦躁竟也消失了。
“姑娘姓白?”石秀雪已经走回她的师姐们身边,马秀真从白飞飞出现开始,一直注意着她,现下才出声发问。
“不错。”白飞飞浅笑着迎向她的探究目光。
她没有丝毫闪避的反应,令马秀真升起了几丝好感。“打搅了。”马秀真轻点了点头,然后带头离开,她的三个师妹自然随在她身后。四个女孩就这样离开了,来去都这般难以捉摸。
“我赌你至少三天不想洗手。”陆小凤忽然开口。
“我不懂你为什么总把别人想得和你一样。”花满楼叹了口气。
“因为他觉得只有这样的人生才有滋味。”白飞飞踱着步子,“世间若有陆小凤便是享受,世间若有花满楼便是平和,这才是你们不是吗?”白飞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生出这些感慨,或许是方才她看着那棵白杨树看了太久,眼见它突然倒下有些许不舍。
陆小凤自然察觉白飞飞有些反常,他摸着胡子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才好。花满楼却笑得愈加温和包容:“世间若有白飞飞,便是自在。”
他说出这话时,白飞飞有一瞬迷惘,她几乎能感觉到花满楼的视线,一眼便能看穿她满腹心事的视线。她早就说过,他可以叫她飞飞,可他从来只称她白姑娘。这是第一次,她的名字从他口中道出。她怔了怔,然后一笑,笑意清浅自在。
“你们说,是谁让司空来偷上官丹凤的?”陆小凤并不会以为白飞飞轻易找来这里之前,会对发生了的事情一无所知,面对幽灵宫宫主,他大可以省下那些把事情详细说一遍的功夫。
“霍休。”花满楼根本不需要深想,答案呼之欲出,并没有多少人能出得起二十万两,只为了让司空摘星偷一个大活人。
陆小凤道:“霍休和独孤一鹤这样按捺不住,几乎就是在承认他们就是上官木和平独鹤。要知道,原本我们并没有证据,若不是他们这么迫不及待,我们根本没法证明。”他慢慢地说,“也或许,他们不是承认,而是已经找到了更好的方法让我们没法证明他们藏着的身份。”他说着,逐渐变得沉默。
“在担心你的上官姑娘?”白飞飞挑了挑眉。
“他们应该不至于对一个女孩下手,尤其霍休还强调要司空把她活着偷走。”陆小凤奇怪地看着白飞飞,“飞飞为什么叫她上官姑娘。”
“莫不是要我称她一声公主?”白飞飞似乎耐心很好地与他计较着这个问题,“大哥真就把她当成一位公主看待了?”
陆小凤突然就意识到自己或许是说错了什么,不过他却实在想不明白是哪句话出了差错。
“大哥不必多心,我只是不喜欢上官姑娘罢了。”白飞飞善解人意地开解他。
陆小凤闻言,下意识地又摸了摸胡子,一时没再出声。
“那么你现在是在担心谁?”花满楼没再听到陆小凤开口,便问他。
“西门吹雪。”陆小凤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既然知道了独孤一鹤在珠光宝气阁,想必此刻已经去了。”
花满楼轻问:“你觉得他会输?”
“独孤一鹤不是苏少英。”陆小凤叹了口气,“而西门吹雪又太过自负。”
“他们若战,必是场生死之战。”听出了陆小凤言下之意,白飞飞只是淡淡一笑,“要分生死,也得这一战能成真才是。”
白飞飞又看了眼那棵倒下的白杨,微微一笑:“大哥是想继续留在这,还是立刻赶路呢?”
夜色已沉,阎府灵堂,霍天青与独孤一鹤对掌后突然消失。与峨眉掌门对峙的,成了白衣黑剑的西门吹雪。
“霍大总管这一走,可是给西门吹雪留下了个半死不活的对手,恐怕于西门吹雪名声有碍。”白飞飞顿了顿,“虽说西门吹雪也只有个杀人的名声。”
“这场戏可没有哪里有趣的。”陆小凤苦笑着叹了一声,纵身向前,想在独孤一鹤与西门吹雪出剑前拦下他们。
花满楼轻功没有陆小凤快,此刻和白飞飞一站一坐留在原地:“白姑娘真觉得有趣?”因着白飞飞说会有有趣的事情发生,三人一路以轻功疾奔而来后远远驻足,孰料现下陆小凤还得出手拦着西门吹雪杀人。
“有趣的事情可不止这些。”白飞飞从来不会一次把话说个透彻,此刻更是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不过霍天青方才做下的事情,当是算得上有趣吧。这位阎府总管有的可不止忠心和高过一般人的辈分,不是吗?”
☆、福祸非朝夕
花满楼没有说话,很多时候白飞飞都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在陆小凤和花满楼看来都是无法理解的,他们都不喜欢杀人,不喜欢阴谋,而她会杀人,更懂得玩弄手段。他们没法改变她,竟还愿意包容她,这样的两个人哪,她又怎么忍心把真的杀戮展现在他们眼前。
“独孤一鹤不会有事。”白飞飞轻轻道出这一句,以着从未有过的承诺的姿态。
花满楼看不见她的表情,却听得出她话语间的认真,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白飞飞与花满楼相处时,若没有陆小凤,他们之间似乎总是很难说上话,但彼此间这份安静却是任何时候都体会不到的,他们也安于如此。
于白飞飞,若没有之后桩桩件件,花满楼不过一名路人,擦身而过便无所顾忌。现如今,白飞飞恍然发觉花满楼竟在逐渐影响她的处事风范,她依旧不会心慈手软,明明依旧万般纷扰,她却开始因为顾忌陆小凤和花满楼而尽量避免一些事情的发生,她不会放弃任何计划,只是会多出顾忌。
记得上一世,那些人总称她妖女,因为她残忍狠辣,伤了他们心中瑰宝,更因为她不择手段,为他们所不齿,正邪对立,她便是妖是魔。若他们知道白飞飞竟会这样投鼠忌器,怕是又要说,这妖女定又生出了什么恶毒念头了吧?即便是今生,她也已莫名被称为妖女,只因为她是女子,出身自幽灵宫而非名门正派的女子。没有人会相信,她心中亦有顾虑之事,有在意之人。
白飞飞哂笑,见陆小凤似乎已经劝下了独孤一鹤和西门吹雪之战,轻轻挑了挑眉:“结束了呢,花公子接下来怎么打算?”
“做打算的从来是陆小凤,他的运气总是很好。”
“其实我更觉得,是认识他的人运气好,当然,也有运气到头的。”她指的自然是阎铁珊。
花满楼没再答话,白飞飞却淡淡续道:“假手于人,借刀杀人。这种戏,不知道还会见到多少次?”声音极低,似乎只是自言自语。
陆小凤远远招呼他们过去,白飞飞见着了,站起身来:“大哥让我们过去呢。”
“白姑娘为何会和陆小凤结为兄妹?”这种问题十分突兀,不像是花满楼会问的,但此刻实实在在是他问出来的。
白飞飞微挑了挑眉:“那你又为什么会和陆小凤成为朋友?更甚者……”她微微勾起笑意,“会相信恶名昭著的幽灵宫宫主?”
“因为我认识的是陆小凤、是白飞飞。”花满楼也微笑,然后纵身向前,掠近陆小凤。
白飞飞停在原处,轻笑出声。
即使独孤一鹤与西门吹雪这一战被阻止,独孤一鹤也没离开,陆小凤留下了他,原话是这么说的:“独孤掌门原本就是要请我吃饭的,既然如此,换成这一顿也是一样的。”
所以他们来到了一家本来已该关门了的小酒店,坐落在一片林叶浓密的桑树林外的小酒店。白飞飞我行我素惯了,只她一人走在最前,来到小酒店外正要走进去的时候,她却停了下来,四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挂着笑停在那里,打趣的目光却在陆小凤三人身上不断逡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