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哪一种,他们都必须商量出万全的对策,薛铖恐怕也不能在燕云久留了。
如此一想,溯辞顿时拿定了注意。
是时候离开黑龙寨了。
等车队远去,溯辞正想该上哪寻陆娇,转脸便看见她颇为失神地慢慢走进院子,一双水灵灵的杏眸蒙着层层雾霭,颤颤看向溯辞。
“仙姑。”陆娇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轻声道:“他答应了。我帮他笼络二当家,他应了,可是……我怎么一点也欢喜不起来呢?”
溯辞无言以对。
陆娇眼里的光芒慢慢灰败下去,喃喃道:“是啊,我有什么资格欢喜。从十年前踏进这寨子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这种东西了。”
一旁的香蕊吓得小脸一白,生怕她再说什么被旁人听去,连忙拉着她的手,半扶半推地将陆娇送回房中。
溯辞看着主仆俩匆匆逃开的背影,许久后才转身回房,研墨铺纸,留下一封手书交给香蕊,只说机缘已现不可耽搁,讨了一些赏银做盘缠,随后潇洒而去。
香蕊本就一直担心陆娇被人撺掇做什么出格的事,巴不得这个神棍仙姑早些离开,别祸害她家小姐。信也懒得拆,随手往屋里一放,扭头就去让厨房备些好酒好菜,宽一宽陆娇的心。
或许是寨中有喜事的缘故,今日守备比以往宽松了不少,她下山也没遭遇过多阻拦,不过问了三两句便放行让她离开。
盘龙山山势高俊,坐轿子上来倒不觉得什么,这回两条腿走下山,还未到半山腰就出了一身薄汗。溯辞抬头看了看天色,索性走到路边林子里寻了个地方歇脚,喝口水喘口气再走。
及时是初冬时节,山间仍能听见鸟雀啼鸣,伴着徐徐山风,倒有几分惬意。溯辞倚着树干闭目养神,听着莺莺鸟语,正自得之时却听见山路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她蓦然抬眸,转头看去。
只见几个寨中装束的男子扛着数个大箱子匆忙而来,为首的那个不断低声催促,时不时四处张望,似乎生怕遇见什么人一般。好在溯辞歇脚的这边尽是茂盛的松柏,恰掩去她的身形,并未被发觉。
这些人走到此处并未再沿大路上山,而是闷头往另一边的林子里走去。
溯辞见状皱了皱眉,思虑片刻,随后轻身而起,悄无声息地远远跟上这一队人。
这些人在山中七拐八绕,最终抵达一处隐秘的山洞前,为首那人见四周无人,这才拨开厚重的藤蔓,催促后头的人赶紧把箱子搬了进去。等放置妥当,又重新掩好洞口,匆忙离去。
溯辞藏在树冠上,看着那些人消失不见,又抬头看向山顶的方向,依稀可见枝叶掩映间山寨的围栏。
这里距离黑龙寨并不太远,况且寨中能囤放东西的仓库不少,何必鬼鬼祟祟藏于此处?
溯辞很快收回目光,小心翼翼跃下树冠,朝那处山洞走去。
拨开藤蔓,溯辞捏着袖底的匕首悄悄钻进山洞。这山洞别有洞天,有微光从洒进洞内,光线昏暗却四通八达,囤放着一排排整齐的箱子。随手打开一个,只见里面码放着整整齐齐的刀剑,制造精良,制式统一,甚至在刀身上还留有印记。
溯辞啧啧而叹,顺手捞了把剑,重新合上盖子,又往里翻了几只箱子,清一色俱是刀兵。再往里走,空气里的味道渐渐发生变化,她摸了摸鼻尖,只觉这味道有些熟悉。
不及细想,她快步往里走了几步,又掀开一只箱子。这回里头放的不是兵刃,枯草上堆着一只又一只包好的纸包,用细麻绳捆得结结实实。溯辞心里顿感不妙,戳破纸包一角,露出了里头漆黑的粉末,拈了点在鼻尖一嗅,满是硫磺和硝石的味道。
是火药!
溯辞大惊失色,把里头的箱子接二连三地掀开,果不其然俱是包裹整齐的一箱箱火药,粗略算起来有十来箱之多!
这么大的分量,怕是把整个寨子炸平都不成问题。
溯辞倒吸一口凉气,飞快拿出一小包揣在包裹里,又将这些箱子齐齐盖好,不敢再留,疾步离去。
一路下山买马,又换了身寻常装束,快马加鞭赶往燕云。
私藏火药兵刃,还刻意避开寨中耳目,这绝不像是黑龙寨为了御敌所囤。那么便只有一个最大的可能——祁振和涿州刺史的密谋!
徐冉可以和官府联手剿匪,想要接管黑龙寨祁振为何不可?!
若此事属实,让他抢了先,那薛铖平西南的路,可就难走了!
第80章 聘礼
对于黑龙寨的到访燕云寨早有准备, 可饶是如此,众人看见流水般的红绸木箱被抬进寨子时,面上的表情十分微妙。
徐冉嘴角抽了抽,问:“祁老爷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祁老爷子瞥了她一眼,也不回答,只吩咐人仔细箱子别磕了碰了,否则不吉利。等到箱子尽数抬进寨门,他才负手慢悠悠道:“燕云寨的待客之道就是把人堵在寨门口说话的么?”
徐冉面色微沉, 然而不好在此时发难,只能讲人请上聚义厅。
这一长溜的红绸木箱一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议论纷纷, 等人走远了便有人嘀咕道:“这阵仗怎么看着像迎亲的呢?”
众人齐聚聚义厅,心中隐有猜想, 面色都不大好看,等将祁老爷子请入上座, 徐冉便懒得再糊什么面子功夫,直截了当道:“老爷子带这么多东西来,所谓何事?”
祁老爷子慢慢喝一口茶,却看向徐大娘,笑道:“我这回来是想结两寨之好, 为我孙儿祁望山求娶徐冉。”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谁想不到祁老爷子的如意算盘,脸色骤变。徐大娘差点拍案而起, 被徐冉按了回去。
只听她道:“多谢老爷子美意,我亦有两寨交好之意,只是如今还没有嫁人的打算,这礼……”
“婚姻大事,素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做主的道理。”祁老爷子打断她的话,转而问徐大娘:“徐夫人以为如何?”
徐冉忍住想要问他娶的几房夫人可曾有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冲动,默默向徐大娘投去一个眼神。
徐大娘按捺住心中火起,冷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不错,但老爷子今日的阵仗不像来议亲的,倒是像来抢人的。”
“瞧徐夫人说的。”祁老爷子哈哈大笑,道:“我这回可是带着望山一块儿来的,徐夫人不如听听他的意思。”
祁望山顺势上前,对徐大娘躬身行礼,道:“徐夫人,我倾慕阿冉已久,这回是我央着祖父来的。”说着目光灼灼地看了徐冉一眼,信誓旦旦道:“若能娶得阿冉,我愿一生一世倾心待她,绝不纳妾,护她周全,永不相弃。”
他言辞真挚恳切,若非是祁龙的孙儿,徐大娘几乎要抚掌叫一声好了。而徐冉目光复杂地瞅他一眼,摸了摸下巴,腹诽道:说的这么好听,必然是个惯会哄姑娘的,想诓谁呢!
祁老爷子十分欣慰地点点头,道:“瞧瞧,我这孙儿也是黑龙寨顶好的儿郎,武功样貌俱是不俗,和阿冉门当户对,又对她情根深种,这门亲我可不是乱点的哟。”
一老一小把话说到这份上,再强硬拒绝必然会同黑龙寨结怨,厅内众人面面相觑,都将目光投向徐冉和徐大娘两人。徐大娘颇是担忧地看了徐冉一眼,却见她眉眼淡淡,盯着一旁的彩礼箱子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厅内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正当徐大娘心一横决定彻底推了这桩婚事的时候,徐冉突然笑了,按住她的手,走上前对祁望山道:“六爷情真意切,令徐冉动容。既然老爷子也说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爷子如今屈尊降贵亲自做媒,做儿女的,自然就听爷娘的意思了。”言罢转头看向徐大娘,递去一个应允的眼神。
徐大娘嘴角一抽,半晌才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轻咳一声道:“这……既然黑龙寨有如此诚意,我又怎么好意思拒绝六爷一片真心、毁一桩好姻缘呢。”言罢干笑两声,又狠狠剜了徐冉一眼。
“好!”祁老爷子一拍掌,道:“亲家母爽快,这事就这么定了,三月后我黑龙寨必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前来迎娶徐姑娘!”
徐冉好似羞赧一般地垂下头,眼中笑意高深莫测。
瞬息之间一桩婚事敲定,一直缩在外头偷听的魏狄心里一个咯噔,立即调头急匆匆回去找薛铖。
薛铖仍在房中研究地图,魏狄门也不敲直接闯了进来,焦声道:“将军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鲜少看到魏狄这样焦急的模样,薛铖忙放下地图,问道。
“徐冉要嫁去黑龙寨了!”魏狄一双眼瞪得老大,说:“祁龙今天上门提亲,给那个什么祁六爷求娶徐冉,徐大娘居然应了!”
薛铖眉头一皱,屈指轻敲桌面,半晌后琢磨过味儿来,神色一松,笑着问魏狄:“徐姑娘如今也是嫁人的年纪,祁六爷是西南道上有头有脸的任务,来求娶徐姑娘算得上门当户对,徐大娘应下没什么好奇怪的。倒是你急什么?”
“将军!”魏狄十分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桌沿,道:“徐冉嫁去黑龙寨咱们还怎么剿匪啊?燕云军你不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