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全身的血夜冰冷,她透过水帘,看到上头一个圆盘里头一圈红,张张合合,耳朵里传来恶毒的声音:“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姐姐喜欢玩,姐姐就慢慢玩吧,妹妹等会再让人来接你。”
沈晞蕴惊恐地放开了抓着轮椅的手,要拼命呼救,嘴巴却灌进了寒冷的湖水,她的呼救声越来越微弱。
她的腿突然抽搐了一下,她想活着,好想活着,可是来不及了,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她无助地张嘴哭喊,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她的双腿好了,可以跑了,可是她的声音没了,她不在那个天地之间了,不能认命,她不甘心就这么认命!
“啊!”沈晞蕴猛地睁开眼睛,瞪得老圆,擦拭她身子的丫鬟花雨又哭又笑,嘶哑的声音喊着:“张嬷嬷,张嬷嬷,姑娘醒了,姑娘终于醒了!”
第002章 放身段
水室弥漫着白色的雾气,空气微微变了暖意,花雨喜滋滋地拿起皂角往皂球上搓了几下,眉眼中的喜意越发明显了。
沈晞蕴自从十岁那年腿脚不便后,因着性子倔强,从来都不让她们上前服侍沐浴,只自己关门用湿布擦一擦了事,身上总有一股子味儿,因而大部分的月例,都用来买香了。
偶尔让丫鬟服侍着洗头发,也是百般不耐,骂骂咧咧。
如今她毫无知觉的双腿被张嬷嬷亲手盘成了莲花坐,如牛奶般的肌肤浸泡在温水中,青丝柔成缎用木簪子卷起,松松垮垮地挽在了脑后,双眸微微阖着,五指清点水面,似蜻蜓点水,显得一丝顽皮。
木桶下方的塞子去了,引了水出去,沈晞蕴被张嬷嬷和花雨顺着梯子抱了出来,放在床榻上,小丫鬟添香替她擦拭了身上的水滴,套了亵衣,中衫和外衣,张嬷嬷又亲自扶着她的腰让她轻柔靠在绣着彩蝶的靠枕上,盖上新换的百花齐放绣样的花被,这才收拾了水室。
满室馨香,沈晞蕴望着丫鬟婆子忙碌的背影,却够不到离她三步远凳子上的一本游记。正当她沉吟思绪时,一邪影慢慢放大,她抬头,只见长兄沈惟湛拿起那本游记,放入了她的手中,顺手将凳子搬到床榻前,环视,一脸老学究,道:“总算是开窍了。丫鬟和婆子们本就是伺候你的,有何好自认掉价的?”
张嬷嬷在一旁,听沈大少爷这么说,吓得缩了下脚尖,眼神着急地望着沈晞蕴。前段日子沈大少爷挑了几次,姑娘竟把榻边的杯子扔了过去,溅了大少爷一身,大少爷不计较,体谅姑娘腿坏了后性子古怪,可夫人却派了人过来,大张旗鼓地把罗汉榻边上的小桌子收了库,因而其他姑娘又看了一阵热闹。
沈晞蕴自重生就压着自己的性子,内心数了三下,心里千百回转后,才微蹙眉,柔声答谢:“大哥说的是,以前是小妹自个性子左了。”
沈惟湛查看了几眼她的面容,看不出情绪的好歹来,自是抛掷了脑后,深思片刻,又说:“妹妹既然想开了,做大哥的,有件礼物,备了许久,今日才拿出来。”他换了丫鬟去找自个书童,把礼物拿过来。
张嬷嬷替沈惟湛倒了茶,沈惟湛指了指周遭的布置,提了几点建议,并让张嬷嬷等会遣了小丫鬟过去拿字画过来摆上。
只见一个婆子双手架着一盖着红绸布的物件,足足有三尺宽。沈晞蕴的目光落在上头,心念一动,嘴巴比心里想的都快,“哥哥,这是?”
“轮椅。”沈惟湛站起来,将红布拿开,紧贴着罗汉榻,“有了它,你就可以出院子了,还有柺棍。”
“哥哥从哪里得来的?”沈晞蕴作出一副吃惊的模样。
重生前,沈惟湛就曾经送了她轮椅,只是她不乐意,让人劈了当冬日里头的柴火烧,到了被迫出嫁时,钱太师府上的聘礼就有一辆轮椅,只是那轮椅很沉,需要两个力大无穷的婆子才能搬动,因而她有了轮椅,也逃不过他人的打骂。
如今想来,颇有一丝伤感,细想过往,家中兄弟对她,确实很好,可她却总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得不说,是自个作的。
或许,嫡母只是性子冷看不上她的出身?若是她放下身段,是不是就能像兄长那样对她?甚至于只是不再让奴仆使绊子?
上辈子与嫡母对着干,重来,她不如试试走这条路,若是不行,再想其他。
“二妹妹,这轮椅的材料选用了最轻百色木,这是波西人从海运送过来,正巧国子监放假,凑巧集市上看到,请了匠人做成的,里头是空心的,更加轻便,就是小丫鬟,也能搬得动。”沈惟湛面无表情地推销着自己特意定制的轮椅,生怕沈晞蕴不接受。
“多谢哥哥。”沈晞蕴伸手摸上了轮椅,一阵冰凉,但她心中却温暖如春,张嬷嬷抱起她放入轮椅中,推着她在狭小的室内转动了几下,沈晞蕴惊喜而又诚恳地又一次道谢。
沈惟湛面皮微微发红,摇头表示自家兄妹无须多礼后便找了借口回自个院子了。
张嬷嬷瞅着沈惟湛远去的背影,不禁道:“大少爷倒是个好人,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沈晞蕴抬头望向张嬷嬷,张嬷嬷顾左右而言他,说起了晚上的吃食,又掰着指头数她得什么时候去喊了田郎中过来。
翌日清晨,从十岁起,一旬日请一次安的沈晞蕴早早就命了花雨服侍她梳头洗漱,坐着轮椅到了嫡母孙氏的院落。
孙氏戴着耳环听孙嬷嬷说沈晞蕴过来请安了,原本柔和的脸板了起来,不愉地转了转手腕上的翠玉镯子,不耐烦地说:“她怎么过来了?让她回去!”她一点都不想见到她。
孙嬷嬷传话说孙氏还未起身,沈晞蕴早就让人打听了,半柱香前,孙氏房内负责梳洗的丫鬟已然去水房端水了。
“母亲还睡着,那我就在外头等着就好了。”沈晞蕴握紧拳头,想着上辈子的自己只怕早就挥袖离去,顺便丢下几句中伤他人的话了。
孙嬷嬷尴尬地走进去回话,孙氏手里捏着琥珀梳子,正蹑着额头上的几缕不乖巧的发丝,听了回话,按耐不住内心的怒火,一甩手,扔向了梳妆台,剔透的琥珀梳子,碰了一个磕,心疼得孙嬷嬷差点叫出声。
“行了,让她进来!”孙氏磨蹭到了用早饭才出来,见沈晞蕴未露出不快之色,反而面上挂着孺慕之情。
早饭摆上桌,孙氏未对沈晞蕴开一口,沈晞蕴示意张嬷嬷推了轮椅,硬是挤开了孙嬷嬷,凑到了孙氏边上,拿过丫鬟端着的盘子上的筷子,要替孙氏布菜。
她刚夹了孙氏最近最为喜欢吃的酸笋在她碗中,孙氏立马轻轻一推,将碗弄倒,孙嬷嬷上前递过手帕,孙氏接过擦嘴,道:“今日厨娘是偷懒了么?怎么一股子怪味!若是下次再如此,也就不用在沈家当差了。”
沈晞蕴听到这样的话语,看着桌上只动了两口的粥,将筷子放在了盘子上,假装听不懂。按照以往惯例,若是孙氏吃不完的饭菜,是可以赏赐给下人的,本要照此例。
只听孙氏淡淡地道:“这桌菜,扔到馊水里头去吧,只怕连猪都吃不得。”沈晞蕴握紧双拳的指甲差点戳破了自个掌心的肉皮。
沈晞蕴闭了下眼眸,深深吞下那股子气,笑得天真地道:“母亲今日的衣裳和首饰真好看,就跟九重天上的仙女似的,蕴儿以前性子不好,给母亲赔罪了,母亲若是心中不快,就罚蕴儿吧。”同是庶女,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一直都搞不懂嫡母为何故意只刁难她。难道是因为她的生母是个外头的良家子?
孙氏立马褪下了首饰,招手外头打扫的粗壮婆子进来,穿着破烂污垢黏身的衣裳,将首饰赏给了婆子。
这样两次下她脸,沈晞蕴知其深意,只得先回了院中。
在九曲小路上,遇到了沈家三姑娘沈晞莲捏着帕子,双眸笑得眯成了缝,牙尖嘴利地嘲讽道:“哈哈,听说姐姐这是刚从母亲那儿出来的?拍马屁拍腿上了?”自从沈晞蕴瘸了,她日子就好过了不少。
沈晞莲凑上来,刻薄的面容显露出一丝狰狞,“姐姐就是个瘸子,一个没用的瘸子,还妄想些瘸子不该有的。姐姐要记住,母亲是安国公府嫡女,不是像你这种低贱身份之人可以攀附的,毕竟嘛......姐姐......”她将鼻子凑到了沈晞蕴的脖间,深吸了一口,立马弹开,大声道:“太臭了!嬷嬷,快把香露拿来我喷喷!”沈晞莲捂着嘴巴,昂着头哈哈大笑。
香露在河间并不多见,沈晞莲手里的好物件,多半是二姨娘从沈老爷手中得来的。
沈晞蕴猛地转动轮椅的轮子,快速地撞向了沈晞莲,沈晞莲被撞在了地上,屁股疼得流出了泪,大声吼道:“好你个沈晞蕴!快,去告诉母亲!非得让母亲剥你一层皮不可!!”
沈晞蕴听着背后叫嚣声渐渐迷糊,张嬷嬷叹了口气,“姑娘,何苦如此?”既然想要放下身段取信于人,又何必跟三姑娘这样的小人作对呢?
沈晞蕴回了院落没一会,孙嬷嬷就带了人过来,将其他粗使的婆子和丫鬟都带走了,只留下了花雨、张嬷嬷和谢婆子服侍,“既然姑娘的性子改不了,那还是不要出门的好了。”孙嬷嬷丢下这样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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