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远在边上看着着急,催促道:“大爷问你话呢。”
瑞儿似豁出去了,把头重新埋下去,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带着丝丝哭过后的沙哑,语气还算平静,道:“瑞儿有个同乡叫晴雨的,昨些日子无缘无故地没了,因念着平日里的一些交情,今夜是她的头七,便想着来送送她。”
陈珂眉头一皱,想着这晴雨是陈淑房里的一个丫头。
陈珂近些年来鲜少在府中久呆,之所以记得晴雨,是因为她的名字。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晴雨没了?怎么没的?”东远也吓了一跳,晴雨那丫头片子回回见了他都要跟他讨糖吃,他说没有,她不信,非要让他给她变颗糖出来,也着实让人哭笑不得。
几月前他随爷出发前晴雨还好好儿的,怎么就没了?
瑞儿俯在地上,哭道:“我也不知道。前些日子还好好的,那日听大夫人房里的紫月姐姐说晴雨没了,我本想去看看,可是他们说晴雨得的是时疫会传染,所以一早便埋了,至少埋在哪儿也没人告诉,我实在没有法子,只能拿了晴雨的贴身物来祭一祭她。”
陈珂心里一瞬间转过许多心思,然后他的脸变得阴沉起来,东远向来熟悉他的性子,一见他这表情,心里也是一凛,似乎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不该想的事。
“夜深了,你且回去。若要祭晴雨,只管在锦妹妹院子里设坛祭拜便是。锦妹妹心善,定会应允的。”陈珂说完话,将手里的灯笼放在地上,带着东远走了。
这一晚,陈锦睡得晚。
翌日一早便也醒得迟。
一睁眼,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院儿里安静得很,陈锦撑着坐起来,唤了声音夏。
房门应声而开,音夏跟瑞儿两上端着热水进来,服侍她洗漱。
瑞儿两眼贼亮贼亮的,昨夜回来时全身都给夜露打湿了,到底还是小孩子,气焰高,今早大早爬起来,也没见有个不好。
陈锦知道她想说什么,此时却不大想听,叫音夏摆了饭用了,便让瑞儿出去,留下音夏。瑞儿知道姑娘肯定不想听昨晚的细节,但是昨晚既被大爷撞见了,晴雨总算是没有白白丢了性命。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自信,仿佛只要姑娘还在自己跟前,一脸淡然的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她便有了底气。
瑞儿关上屋门,把头抵在门上,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明白这都是姑娘给的,姑娘虽然被困在这方寸的小院儿里,但她不是寻常人,总有一天,她会振翅高飞,将这个不喜欢她的陈家甩得远远的。
“大哥那边有什么动静?”待瑞儿出去了,陈锦才问道。
音夏道:“我听服侍大爷的碧罗说,昨夜大爷回去倒没说什么,洗漱后便睡了。只是后半夜,东远突然进了大爷房里,没过多久又出来,出了大爷院子,看方向是三娘子的院子,今早天擦亮,才见东远回来,脸色倒还算好,没见有什么不寻常的。”
陈锦沉吟片刻,“这个东远跟着大哥多久了?”
音夏虽奇怪陈锦这样问,但又想大爷身边虽只有这一个贴身小厮,但姑娘终究是闺阁小姐,哪里会去注意别的男子,便道:“东远是陈家的家生子,他阿爹是大老爷的车夫,所以东远自小便跟着大爷。”
陈锦听罢没有言语。
这个东远,分明是查到了些什么,脸上却不显山露水,这份城府与心机倒也当得起陈珂的左膀右臂。
只是陈珂得知真相后会怎么办?大义灭亲还是助纣为虐?
自古多少贤能之士毁在家族亲朋上,即使你位高权重,一旦为自己的族亲谋取利益,终有一日,会像被蛆附身的烂肉,被拉下深渊,再也爬不起来。
所以陈锦很好奇,陈珂会怎么做。
东府自陈知悬过世后,这家里便是陈珂做主,莫氏虽是主母,却空有名头,不是她没有权力,而是她并无主事之能,争些蝇头小利十分在行,让她打理诺大的一个府第却总显得力不从心。
要说恭俭持家,却还得首推二房的陈夫人。
正文 第二十章修理陈淑(一)
莫氏的院子外种着一大片紫薇花,此时冬季,紫薇花早已凋败,花瓣烂在泥里,衬得那泥黑不溜湫,给人一种死气沉闷之感。
陈淑近日得来的两个得力丫头,慢悠悠地进了莫氏的院子。
她的脸还没全好,是以此刻仍是白纱覆面,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透着丝丝狡猾。
到了上门房口,门外的丫头们打起帘栊,陈淑进了屋,但见莫氏歪在榻上,大哥陈珂就坐在下首第一把椅子上,正举着茶盏喝茶,东远规规矩矩地站在椅子后面。
屋里安静得有些吓人。
陈淑近日办了那样一件事,虽也不是头一遭,但最近夜里恶梦连连,梦见那晴雨来朝她索命,吓得晚间不敢睡。此刻见大哥沉着一张脸,心里不知怎么就是一咯噔,双腿差点站不住,好在身边的丫头眼明手快的扶了一把,才不至于跌倒。
莫氏在榻上朝女儿使眼色,陈淑会意,先向莫氏请了安,这才朝着陈珂福了一福,甜甜的叫道:“大哥。”
“跪下!”
陈珂眼皮未抬,冷冷吐出两个字来。
陈淑脸上的笑容一滞,看了眼榻上的母亲,终究是乖乖的跪了下去。
她是被宠惯了的,府里哪一处都得合她心意,莫说是弄死个丫头,就算是把这府里的庶出小姐弄死了也只能怪她们命不好生来是个没地位的。
她是嫡出的姑娘,天生高人一等。
天生便要高人一等。
如此想,自觉给自己壮了胆,连平日里对大哥的畏惧都少了几分,眼泪说来就来,“不知淑儿做错了什么,大哥要让淑儿跪下。”
陈珂放下茶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毫无温度,就像在看臭水沟里的一条虫,里面夹杂着几分厌恶,反问道:“你做了什么难道自己不知道?”
陈淑心里一颤,“我不知道大哥在说什么。”
陈珂冷笑道:“你房里的晴雨,是怎么得罪了你,以至于你连活着的机会都不给她?”
他昨晚回屋,想起假山处遇见的小丫头,越想越心惊,一夜未曾入眠。
东远回来时,他正在院子里散步,夜色褪去之后,满院积雪显露出来,他的双脚踩在积雪上,如履薄冰的感觉甚是强烈。
陈家虽只是一门商户,但祖上最是讲究清白,如今后院未出嫁的闺阁小姐将杀人当成了家常便饭,这是何等样可怕的事情。
东远在后山的一个小山洞里找到晴雨的尸身,身体已经发了臭,引来许多苍蝇臭虫啃咬。东远说晴雨是被酷刑折磨而死,死时眼睛都未曾闭上。
听到这里,陈珂脚下蓦然用力,积雪应声而碎。
私刑。
小小的一个陈府,两府加起来统共也就那么几个人,何时发展到了能有私刑的地步?陈珂想不明白。
在他不知道情况下,这府里到底有多少人无端丢了性命?
他看向跪在屋中间的陈淑,鹅眉粉黛,顾盼生姿,绫罗绸缎加身,即使满身锦绣也挡不住美丽皮肉下藏着的那颗恶毒之心。
陈珂眉头一凝,茶杯自手中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堪堪从陈淑的脸颊边擦了过去,陈淑用以覆面的白纱猛然一颤,白纱悄无声息滑落,露出一张满是红痘印迹的脸来,颊边一道血溪正缓慢且蜿蜒的流下来。
陈淑被这突如其来的外物吓得尖叫一声,脸上血色尽失。
莫氏想开口,但见儿子脸色阴沉如雪,愣是没敢发出一个声儿来。
“母亲,母亲,大哥要杀了女儿!母亲救我!”陈淑顶着一张花容失色的脸,也顾不得脸上传来的刺痛,朝榻边膝行过去,脸上眼泪横飞,看着着实可怜。
莫氏心子疼得慌,便要伸手去接,却见陈珂一个眼刀飞来,顿时吓得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只能陪着女儿掉眼泪,央求道:“大哥儿,她毕竟是你亲妹妹,你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陈珂气得都快要笑了。
他的母亲,原来便是这样教导妹妹的。杀了人也可饶恕,若真饶了这一回,那么下一回呢,下下回呢?
陈珂心底五味杂陈,一时竟无力再说什么。
陈淑跪俯在榻角边,仰直头看着陈珂,目中带泪,嗓子似被揉过的,楚楚可怜:“大哥,晴雨的死跟我无关,请大哥明察。”
陈珂回视着她,一双狭长的眼睛里盛载着滔天怒火,还有失望。
她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他记得她爱颜色鲜艳的漂亮衣裳,也爱对他笑。
他记得她发髻上有蝴蝶停在那儿,在阳光下奔跑时笑声如银铃般的,那样动听轻脆。
到底是什么时候,她变得面目可憎,变得飞扬跋扈,变得残酷冷血,杀人如割草。
陈珂蓦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妹妹一无所知。
“陈家的祖上讲究行事磊落,公正持中,我虽只能望祖上之项背,但今日妹妹犯下这样的大错,儿子必须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陈珂不理陈淑的辩解,对莫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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