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茗忙道:“请姑娘吩咐。”
陈嘉俯耳过去,低语几句,怀茗听罢,点一点头。
入夜后,怀茗也没伺候陈嘉用晚膳,回房换了身黑色斗篷,悄悄出了东府的大门。
这个时候主街上仍是热闹,东府出去那一条街却显得有些冷清,怀茗快手快脚地拐过几条街,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巷子两边皆是独门院落,在外头看起来每一户都是一般无二,若是不识路的进去了,只怕出不来。怀茗进了巷子,七弯八拐,才在一户门前停下。
抬手在那门上轻叩两下,半晌,门从里面开了,一个妇人探出头来,赫然便是当日叶姨娘房中那奶娘。
奶娘将她请进去,又四处看了看,确定无人之后,这才退回去,关上了房门。
刚一回头,还未说出一句话来,奶娘突觉腰上一麻。
嘴边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便这样堪堪僵在了唇边。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怀茗,然后慢慢低下头去,看见腰上那赫然多出的匕首,像是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无法作出反应。
怀茗手在发抖,但奶娘今日不死,死的便是她。
她没有办法,只能握紧手里的刀,在那团肉里使劲绞动几下,奶娘吃痛,抓住了她的手。
怀茗吓得立刻抽回手去,岂料奶娘力气竟出奇的大,她抽了几回都抽不出来,怀茗急了,去掰她的手,染得整个手掌里全是血迹。
她没杀过人,但她见过陈嘉杀人,在院子里的私刑房里。
陈嘉说了,若她今日不能好好的完成交代的事,私刑房下一个客人便是她!
想到这里,怀茗再也顾不得其他,自怀中掏出另一把小刀,往奶娘的手上刺。抓着她的手终于松了,怀茗往后退数步,被石子绊倒,跌坐在地上,眼看着奶娘慢慢倒在了地上。
“你……你们……不得好死!”
奶娘的声音在孤寂的院子里仿佛一直在回荡,怀茗爬起来,月光下,手上一团黑漆漆的颜色,不远处,奶娘已经失去温度的身体横在那儿,不断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
她眼中带泪,忍了许久,终于没有忍住,“哇”地一声吐了。
待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怀茗才站起身来,不敢再去看奶娘的尸体一眼,匆匆夺门而去。
回去时,天儿已经晚了。
怀茗自府门进来,本不想惊动人,但门房肯定是知道的。
门房问她去哪儿了,她拿出与陈嘉下午对的说辞,将门房糊弄了过去。
陈嘉已经睡下了,怀茗轻手轻脚进了自己的屋,与她同屋的阿兰被她吵醒,迷迷糊糊道:“你去哪里了?怎的现在才回?”
怀茗含含糊糊应了,合衣躺下,一闭上眼睛,便是奶娘死时的样子,便又吓得睁开了眼睛,如此,竟是一夜都没敢合眼。
第二日清早起来,怀茗便觉头昏昏的。
但她是陈嘉院儿里的大丫头,近身伺候的事一直都是她在做,纵使昨夜没睡,第二日早上还依然去服侍陈嘉穿衣洗漱。
陈嘉坐在梳妆镜前,自镜中看了她一眼,说道:“今日怎的这样没有精神?”
怀茗忙道:“许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
“第一次总是睡不好的,以后渐渐的便习惯了。”陈嘉慢条斯理地说道,“尸首处理好了吗?”
怀茗一惊,嗫嚅地不敢开口,最后在陈嘉的逼视下才道:“没……没有。”
闻言,陈嘉将手中的珠钗径直往她脸上扔,厉声道:“那还不赶紧去处理!难道要待人抓住把柄再去吗?蠢货!”
怀茗战战兢兢地退出屋来,身上早已吓出了一身冷汗。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亲腻
她一直很怕陈嘉。
这个表面上和气温柔的四姑娘,实际上心肠比谁都要毒辣冷酷,便是与三姑娘陈淑相比,怀茗倒觉得三姑娘更可爱些。
陈淑杀人是因为自觉高人一等,稍不顺意便要脱层皮。
而陈嘉,却是一种完全失去人性的泯灭灾难,每一个人于她而言都不算什么,这世上只有她自己才是中心,所以她才能眼也不眨的将人折磨致死,陈淑杀人的方式简单粗暴,而陈嘉的方式却是一个细长而磨人的过程。
只把人折磨得恨不能立刻去死。
怀茗刚被分来伺候陈嘉时,见她温温柔柔的,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还暗自高兴呢,直到后来,她见识了陈嘉的那些手段,她只觉得自己当初不该那么高兴,现在便也就不会那么凄惨了。
怀茗跟昨晚一样出了东府大门,拐出几条街到达了那条小巷。
院门是她昨晚走时锁上的。
她掏出钥匙把锁打开,进去时没有看到奶娘的尸首。
地上的血迹也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干净得就像是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怀茗站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心里顿时乱作一团。
昨晚她肯定是被人跟踪了。
否则,眼前这一切无法解释!
她心下慌乱,便想转身出去,不料刚一转身,便对上一个陌生的男子。
怀茗吓得一哆嗦,对方不知在她身后站了多久,竟是一点声息都没有发出,“你……你是谁?”她大着胆子问道。
陌生男子不答话,只出手如电地将她双手扣住,怀茗惊吓过度,开始挣扎,哪知这点力气根本就不够用,只听对方冷哼一声,怀茗只觉脖颈一痛,瞬间昏了过去。
醒来不过片刻的事,至少在怀茗看来,她并没有晕过去多久。
她被关在一间屋子里,双手被反绑在椅背上,双脚也被麻绳捆着,大概是捆得有些久了,她稍稍挪动双腿,便觉一阵麻意传来。
屋子里只有极浅的光线能够帮助她辨物。
她心里害怕,明白自己是被人抓起来了,只能靠视物来确定自己被抓到哪里去了。
她的目光从最近的物什开始,先是看到了一扇窗,窗上糊着很旧的窗纸,外头的光线只透进来少许,所以屋子里才显得有些昏暗。
窗下摆着一张木桌子,看起来也很陈旧了,木桌这一头紧靠着一把椅子,她继续往下看,先看到一截衣料,是深紫色的,颜色莫名有点熟悉。
然后,她看见一张死灰般的脸,嘴角边还有已经干沽的血迹,下颌处已有了几点尸斑,诡异的是,原本应该紧闭的双眼此刻却是睁着的,正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无声的控诉她的谋杀。
是昨夜被自己杀死的奶娘。
怀茗怔怔地看着已经死去多时的奶娘,怔怔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像是突然清醒过来,发出一道极长的尖利的叫声。
这一声喊叫似乎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瘫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开始喊道:“来人啊!救命啊!来人啊!”
四周静极了。
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叫喊声。
奶娘就坐在唯一的那道光源下,用那双早已失去生机的眼睛,静静地盯着她。
怀茗不敢回视,甚至不敢睁眼,一旦闭上眼睛,感知就特别敏感,她觉得奶娘的视线钉在她身上,一瞬不瞬的钉在某一个部分……
她意识有些不清醒了。
明明仍坐在椅子上,却觉得天旋地转,脑袋定在地面上,好像在一下一下的往上撞。
她想起奶娘死时说的话,她说她们不得好死。
现在,可不就是不得好死了吗?
她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家虽好,但是穷。
她卖身入府,本以为能跟个好主子,结果并非如此。为什么她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都是因为陈嘉啊,那个心如蛇蝎的陈嘉!
如果再来一次,她绝不会助纣为虐,宁死也不会!
……
快要用午膳时,元徵来了。
那时陈锦正在院子里练剑,她近日练剑的次数反而比之前多了,加之给陈雪请的女师傅也到了,女师傅来那天她们便切磋了一回。
女师傅年纪不大,但性子很好,切磋之后认真说道:“姑娘的体质本不适合练武,但十年磨一剑,为时未晚。”
她很喜欢这位女师傅,每日里女师傅来教陈雪,她便也在边上看着。
今日女师傅没来,她便在院子里练了会儿剑。
音夏和瑞儿仍在台阶上看着,像往常一样捧场。
元徵便是这时候到的。
熟门熟路的翻墙上来,踩着大榕树粗壮的树干,低头看院子中执剑而立的少女。她穿着一身墨绿的罩衣,裤脚被改良过,脚边束在长袜中,行动起来十分方便敏捷。
额上的薄汗被阳光映射出一层淡淡的光,整张脸看上去便愈发明妍动人。
元徵静静的看她一会儿,突见她抬起头望过来,声音清亮,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你还要看多久?”她这样说话倒叫元徵有些意外,从前她虽也会笑,但语气却全不似现在这样……亲腻?
元徵心里欢喜,自树上跳下来,“你这剑练得倒比之前好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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