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为死而生
繁芜当初出了怡红院,心甘行愿的跟着楚倾,刚开始是为了报恩不假,但后来见她解开心结,活的也算自在,所以便打算自行离去。
直到听闻他们要去邺城,他才改了主意。
数年前他被卖到怡红院之前,本来一直同妹妹在一块,但他先一步被卖到兖州,被迫与她分开,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她被卖到了邺城。想着既然同路,不如就顺水推舟。
他时常梦见她对他笑的无忧的样子,无时无刻不怨恨自己没尽到一丝一毫作为哥哥的责任。楠笙,许楠笙,他庆幸于她向来是个倔丫头,即使身处醉春楼,也从未改过名字。不像他,起了这么个繁多芜杂的名字。
也因此,他不消数日便打探到了楠笙的消息。
无人知道她是如何死的,只听闻京中有个富家公子,原本打算赎她出去,可家中嫌她身份低贱,极力阻拦。最后坊间说醉春楼花魁心灰意冷,服毒而死。
繁芜不信,他的妹妹,他清楚,所以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相信,楠笙会如此轻贱性命。
也因为长久呆在楚倾身边,他才得知那个所谓的富家公子,就是高洋,只是自己知道的太迟,始终没有机会问他一句,楠笙,是如何死的。
他长睫不断抖动,面上的薄纱滑下。露出了嘴边狰狞的伤痕,他强撑着意思,看着高洋错愕的样子,低语,
“忘了同……你说,我姓许,许繁芜。”
“!”
高洋彻底感觉不到身上的伤痛,跌坐在地上,他眼眸变得通红,看繁芜的样子也开始变得怯懦躲避,
“姓……许……”
他一直重复这两个字,不断喃喃,楚倾在一旁,终是没忍住眼泪,只怪这天下太小,所有的嗔痴,都堆到了一起。
繁芜的气息开始变得断断续续,手拽住了高洋的衣袖,似乎挣扎着什么,
“告诉我……她是如何死的?”
“……”
“告诉……我”
高洋错愕的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楚倾转过头,不想去看繁芜的样子。可却早已泣不成声。
抓在衣袖上的手,缓缓落了下去繁芜断断续续的呼吸声,不复存在。
高洋早已察觉不到这些,一味低着头,声音哽咽,似乎能听见他低低的啜泣,
“是我,是我害的,是我害了她的性命……”
若是在醉春楼初见,他没有买她一曲,若是当初月夜下他没有豪言壮语允诺赎她出去,若是当初他在她拉着他的手说离开的时候,能应句好,她就不会死了,他也就不必为此半生后悔,一生忧虑。
终于,他的话没能让繁芜听见,直到听见楚倾满是哭腔的喊了声繁芜,他才怔怔的抬起头,顾不得理会眼角的湿意。
他欠了许家两条性命,与还不清的债。
叶初阳赶到的时候,径直疾步走向楚倾,确定满面泪痕的她并未受伤,才微微松了口气。看着地上一向谦温的男子躺在血泊,他眸色越发暗沉,
“宫内,还未肃清吗!”
“是属下失职,现今人已经抓到了,是三皇子高晟无疑。”
话落,一身华服但狼狈不堪的男子被押了上来。他脸上并无惧色,只是眸色幽深的盯着高洋与楚倾,似乎遗憾于他们还活着。
高洋如困兽般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猛然间,他捡起地上散落的箭羽,向高晟的方向冲了过去,
“我杀了你!”
他脚步踉跄,但速度极快,高晟含笑看着他,并不在意。
周边的侍卫终是将他拦下,叶初阳看着他左臂的伤势与快要虚脱的样子,微微簇了蹙眉,
“带他下去休息。”
高洋没力气反抗,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
叶离俯首,还未动作,就被一旁的舒禹拉住了衣角。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将落在繁芜身上的视线收了回来,泪痕未干就倔强的瞪着叶初阳,
“姓叶的,你没见叶离也受伤了吗!”
话落,一片寂静,叶离率先反应过来,顾不得见高晟的脸色,猛然将舒禹拉到了后面。
“主子恕罪!”
叶初阳并未看他。
那声“姓叶的”,高晟听见了,他大量般的看着叶初阳,若有所思。只见他黑眸暗沉,神色没有什么变化,面纱下的薄唇轻启,
“将高晟押下去。”
高晟没来的及说话,就因叶离一个眼色示意,被周边的侍卫堵住了嘴。
但他似乎,对此越发肯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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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倾因为接二连三的变故显得面色苍白,叶初阳在她身边陪了许久的时间,对这些杂七杂八的事闭口不提。
他没说高洋好转之后就去亲自葬了繁芜,也暂时不想告知她繁芜葬在了何处。等过几日高洋的状况稳定,再说不迟。
看着她闭了眸子,他才从床榻边起身,却猛然间被楚倾拽住。
“你去哪?”
叶初阳看着她,语气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你你好好休息。”
“我跟你一起去。”
她不想独自呆在这诺大的宫殿里,不想去想近些日子的事,离开的人。她甚至不想放任叶初阳去她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何时回来。
叶初阳察觉得出来楚倾对他的态度开始疏远,但却无意识的想要越发依赖。
她的矛盾与惧意,他都明白。
他将她从榻上抱了下来,掩下眼底的神色,垂眸笑语,
“我去天牢,你还要去吗?”
楚倾不语,但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天牢内,因是特殊时期,此时正重兵严守。一进里面,也是一股阴暗潮湿的气息。
最里面的牢房内,关着高晟。叶初阳揽着楚倾,径直走向牢房门口。
高晟似乎对于等待他的是什么并不在意。自从皇帝带着众大臣逃脱之后,他就躲在了宫内,想的就是能寻到关着高洋的地方,杀了他再为自己的将来做些打算。
只可惜有些迟了,现今被关在这,他何尝不知,自己已经没有将来了。
听见脚步声,他缓缓抬头,看见叶初阳与楚倾站在门外,脸色变得有些僵,
“哟,新皇不忙着登基,跑到这来看望我。”
叶初阳的神色并未有什么变化,对着狱卒低语,
“将人提到这来。”
楚倾不知道他所指的是谁,只是视线对上高晟冷笑的眸子,微微蹙了蹙眉。
不消片刻,人就被带了上来,是个女子,此时低着头,被人架着,脚步踉跄。
她长发掩住了面容,楚倾一时还未认出是谁。但高晟见她第一眼,面色怔然。
“我寻摸着高公子只身陷于牢狱,太过孤独,就早早的将令夫人请来陪你。”
高晟瞪着他,并不说话。
楚兰双手被缚住,牢房门前微微抬起头。她早几日私闯入宫,本来是为了寻到高晟,但却被守军抓了个正着。
此时她第一眼看见的,是那个吾公子与楚倾,双手顿时紧握成拳。
她自然知道吾公子是反贼之首的消息,此时看见,却越发嫉恨。她满身狼狈,楚倾却还是好好的,身边,依旧有他陪着。
高晟注意到楚兰的视线,嘴角嗤笑,
“兰儿就别再紧盯着人家不放了……”
听见声音,楚兰整个人僵了僵,看向牢狱内的男子,顿时,双目赤红。
高晟并不在意,将视线落在叶初阳身上,额角边青筋暴起,
“叶初阳!你还真是有本事!”
话落,楚兰怔然,干裂的嘴角痴痴的低喃,
“叶……初阳……”
叶初阳缓缓将面纱摘下,嘴角微微有了笑意,
“高公子果真机敏。”
楚兰的泪,不受自己的控制,順颊而下,看着眼前一模一样的面容,她竟有些分不清何为真何为假了。而高晟脸上,有了掩不住的怒意,
“所有人都被你耍了!叶初阳,你怎么还没死透呢?!”
相对于高晟的激动,叶初阳只是微微抿唇,
“上一个知道我身份的人,是你父皇……”顿了顿,他嘴角笑意更浓,
“只可惜,死了。”
高晟愣了愣,随及大笑出声,神色癫狂,
“当初你死在刑部的时候,可笑我还觉得这个纨绔死的冤呢……谁承想……也是我等活该,让你在眼皮子底下,犯上作乱!”
叶初阳并不理会他的话语,示意狱卒将就酒食,白绫,和利刃全都呈了上来,面色如常,
“所以今日我来,就想尊重高公子选择如何赴死。”
“!”
高晟看着眼前的东西,沉吟片刻,随及看向楚兰,嘴角笑意更浓,
“叶公子怎么不看看身边这个贱妇呢……看看,这看见你,都哭成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