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孝皇后在听闻二人已经拜过天地有了夫妻之实,错愕了一下,但很快,她就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甚好甚好,既如此,母后再无后顾之忧。”
仁孝皇后眼睛落下泪来,“蔺大人,姮儿以后……便拜托你了。”
楚姮心下觉得不妙,正欲问她这话什么意思,下一秒,就见仁孝皇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在棺椁之上,用尽了全力,血流满面。
“母后——”
变故猝不及防,楚姮和蔺伯钦大惊,忙去搀扶仁孝皇后:“母后,你这是做什么?你为何要这样?”
仁孝皇后却是笑着摇摇头,眼睛看向棺椁中的建武帝:“明羡啊……我来陪你了。只愿……来世你我没有阴差阳错生在帝王家,在市井乡野,做一对……寻常夫妻。”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抬起的手,也了无生气的垂下。
楚姮心头大震,抬手摸了摸仁孝皇后的胸口,没有感觉到心跳,顿时悲愤交加,哭的浑身颤抖。
“为何都要离我而去,为何!”
“姮儿!”蔺伯钦不顾手臂上的伤,一把箍住楚姮,“世事难料,福祸所依。你莫要难过……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楚姮还在挣扎,可看到蔺伯钦的伤口又被崩裂,鲜血涌现,她到底是冷静下来。
沉默的趴在蔺伯钦怀中,哀声痛哭。
“伯钦……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蔺伯钦心头难过,抬手抚摸着她的长发,定然道:“别怕,你还有我。”
***
恒平王陈太师等人叛出皇城,集结兵部和幽州大军,盘踞南部,准备与穆贤王分庭抗礼。
穆贤王手头虽然有五军都督府,但比起恒平王的实力,还要略差一筹。
霍鞅与几位老将带领军队,与恒平王陈太师在关隘交锋过几次,都是势均力敌,一场长时间的拉锯战,已然打响。
在蔺伯钦的建议下,穆贤王并未登基。
倒是恒平王按耐不住,黄袍加身,自己在南部选了鄞州立为都城,封陈太师为一等定国公,封宇文淮海为一等安国公,还选拔了官员日日上朝,做足了派头。
可正因为恒平王太过心急,以至于民间所有人百姓,都觉得他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歪皇帝。
没有民心支撑,恒平王自立为帝,便显得十分滑稽可笑。
此消彼长,恒平王名声越来越差,穆贤王的呼声却越来越高。明明都是有谋反之心的王爷,穆贤王却变成了为建武帝讨还公道的正派,大都希望穆贤王能早日战胜恒平王,一统纷乱不堪分崩离析的大元朝。
毕竟内乱太久,四方外族始终蠢蠢欲动,虎视眈眈。
穆贤王如今居在皇城,麾下官员也都集中在宫中。蔺伯钦和楚姮的事情,告知穆贤王,穆贤王淡淡一笑,倒是夸他们郎才女貌,颇有缘分。
毕竟在家国大事面前,穆贤王并不想关心一个前朝公主的恩怨情仇。
这日,穆贤王将蔺伯钦召来金玉宫,共商政事。
金玉宫上有一个拜星阁楼,高六层,登顶可俯瞰整个皇城。
蔺伯钦登上阁楼,便见穆贤王一身文士打扮,正把酒临风,凭栏远眺。
穆贤王见他来了,微微一笑,命太监递上酒杯:“伯钦,你来的正好,过来看看整个大元江山。”
蔺伯钦接过白玉酒杯,与穆贤王并肩而立。
皇城的琉璃瓦在日光下泛着光辉,红墙绿树,亭台楼阁,翘角飞檐。越过浩大的宫群,便是喧哗热闹的长街,店铺鳞次栉比,行人如织。再外远处,青山连绵蜿蜒,白云流散无边无际。
“这么好的江山,怎忍心看它破碎飘摇啊。”
穆贤王叹息了一声。
蔺伯钦沉声道:“王爷不必担忧,如今只需沉着应对叛党,我方胜券在握。”
穆贤王不置可否。
他与蔺伯钦对饮一杯,才继续道:“如今手中集齐六块碎片,始终还是差一块。若找到最后一片藏宝图,便能加快打破势均力敌的局势,早日一统江山。”
蔺伯钦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也曾召集所有人寻找春二姐,最后还是楚姮和霍鞅潜入恒平王军营,将卢龟年给抓了来,逼问之下,才知道春二姐已经被卢龟年杀掉灭口。
当初春二姐曾对他说,最后一片碎片交给了他,可他冥思苦想,也没想到春二姐什么时候给过他藏宝图。
甚至在顾景同等人在望州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任何纸质的东西。
穆贤王没有与他多谈藏宝图的问题,只是问他:“不管是本王胜还是叛党走运,国势定会元气大伤。伯钦,你说说看,若没有藏宝图,要如何才能快速恢复国势?”
他饮了口酒,咂舌道。
蔺伯钦沉思片刻,诚然道:“如今大元弊病甚多,改革内政军制,刻不容缓。同时,也要发展生产,这方面可效仿先秦,废井田,开阡陌,奖耕战。自古以来,民以食为天,开垦荒田必不可少,取消苛捐杂税,兴修水利,都是重中之重。”
穆贤王来了兴趣,沉思问:“具体如何实施?”
这些早就在蔺伯钦脑子里过了千万遍,这会儿说来,倒是侃侃而谈:“比如兴修水利,本朝土地兼并,赋役不均,田多荒废,大可由吏民提出土地种植方法,指出陂塘堤堰利弊,且行之有效,可按功利大小给奖……”
两人在阁楼上谈论政事,不知不觉,便从艳阳高照,说到日薄西山。
到了后来,穆贤王忍不住抚掌大笑,拍了拍蔺伯钦肩膀:“今日与伯钦执酒盏临风,谈天下社稷,观家国局弈,胸襟倒是开阔许多。”
“下官也只是说出心中所解而已。”
“甚妙,甚妙。”穆贤王笑了起来,“本王倒是迫不及待想要实施这些改革方案了。”
蔺伯钦闻言,心下一动。
此时日落西山,漫天红霞,染红了青山屋檐,也将他眉峰染上一层霞色。
他抬眼看向这浩浩山河,也希望能早日安抚社稷,不负一颗忠肝义胆的臣子之心。
千里江山图 141.锋镝
蔺伯钦如今住在凤阳殿。
凤阳殿的宫人都是楚姮的旧部,全都是信得过之人。
因此蔺伯钦回到宫殿,直接便与楚姮说了今日与穆贤王相商的内容。
楚姮听后,怔忪了片刻,方问:“挺穆贤王的意思,他是准备朝代更迭后,封你为相?”
“应是如此。”
“哦。”
楚姮低下头,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
自从仁孝皇后和建武帝逝世后,穆贤王宽容,仍旧将他们葬在昭陵,追封了谥号,没有把建武帝的真实身份公告天下。
因此,楚姮心底对穆贤王还是很感激的。
可想到穆贤王的居心不良,以及如今宫中易主,她每每触景伤情,总不好受。
蔺伯钦见她又开始出神,心底一叹。
“姮儿,睡吧。”蔺伯钦牵起她的手,来到寝殿中。
浣月濯碧几个自觉退下,蔺伯钦亲自给楚姮脱了鞋,将她抱上床,像诓小孩儿似得有规律的轻轻拍她的背,“不要想太多,早些睡。”
楚姮翻了个身,反将他环腰抱着:“伯钦,我睡不着。”
蔺伯钦正要安慰她,楚姮又说:“想到父皇母后已经离世,我总有种不真切的感觉,明明不想哭的,却又忍不住。”她说到这里,声音已经染上了鼻音,“而且师父和那些将军们镇守前线,谁也不知道和陈太师恒平王他们……会交战到什么时候,每一场战乱,都是血流成河。我虽未经历过,可想到尸骨如山,也觉得心寒。”
“将士为国捐躯,古往今来,皆是悲壮如斯。但,只有战争才能促进江山统一,长痛不如短痛,这样一直分崩离析,反而伤亡更甚。”
楚姮认真的想了想,的确如此。
她叹了口气,将蔺伯钦抱紧了些:“但是,我……我很想宁阙和宇文弈,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
如今随着宇文淮海和恒平王的叛离,也不知他们怎样了。
他们是否,也已经不要她这个朋友了?
蔺伯钦叹了叹气,对于这两人,他也并不知道任何消息。只柔声的劝慰她:“姮儿,你不要劳神想这些,时间一长,你所担忧的事情都自会有结果。”
楚姮还想继续说什么,下一刻,却被蔺伯钦温柔的堵住了唇瓣。
男子熟悉的气息在唇齿间辗转,楚姮身子微微战栗,抬手与他拥在一处。
红被翻浪,烛火摇曳。
也只有苦短的欢愉,才能让楚姮暂时忘记悲伤。
幸好……幸好红尘万丈,她还有他。
***
三日后,霍鞅率军与宇文淮海在白马关隘,又短兵交接一场。
这次若不是撤退的快,怕是伤亡惨重。
寻找藏宝图的事情,迫在眉睫,一刻也不能耽搁。
但蔺伯钦始终想不到,春二姐把最后一片千里江山图,放在了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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