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多年跟在陈知府背后,却没有捞到什么油水,当初陈知府挪用官银,他胆小不敢掺和,没想到却是阴差阳错救了自己一命。
蔺伯钦看了眼赵琦,倒也不是相信他,而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给杨腊使了个眼色,杨腊便与赵琦一同赶往陈知府家中。
陈知府身上的官服已经被扒下来了,一身白色中衣,手脚还挂着镣铐,发髻凌乱,胖胖的身躯看起来十分狼狈。
蔺伯钦也没有堂而皇之的坐在公堂的法案上,他站在一侧,负手而立,把陈知府给气了个够呛!
“蔺伯钦,本官……简直小看你了!”
胡裕和冯河分别站在蔺伯钦两侧,不禁冷笑:“是么?那你如今擦亮眼睛,仔细看看咱们大人好了。”
陈知府见胡裕一个没品级的小小捕快,也敢对他出言讽刺,气的说不出话。
但他能有什么办法?
辛辛苦苦当了大半辈子的官,仍旧抵不过皇族贵戚轻飘飘的一句话。
他清楚的记得,就在昨天,来了两个打扮富贵的年轻人,其中一个长得玉雪玲珑,她冷冷扫了眼自己,道:“这个知府长太丑,听说手脚还不干净,捋下去吧。”
于是第二天,他就真被捋下去了!
直到关进大牢,他还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一开始他还大喊冤枉,后来有人给了他一张纸,上面写着他的五条罪状:挪用官银,收刮民脂,下毒杀妻,贪污受贿……以及冒犯郡主。
陈知府当时就懵了。
郡主?什么郡主?他绞尽脑汁想了很久,才记起那位玉雪可爱的身披雪白狐裘的“少年”,便是大元朝赫赫有名的宁阙郡主。
宁阙郡主与华容公主,并称颜色双绝。
他没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华容公主,但仅仅这位郡主的美貌,他都一辈子不能忘记。
陈知府想到这些事,心头苦涩,想喊冤枉吧,在座同僚为了把自己摘干净,全都一窝蜂来指认他,希望蔺伯钦能从轻处罚;赵琦这个墙头草,更是带着人把他家中藏的玉器宝物全都给薅出来,连账本都双手呈给了蔺伯钦。
蔺伯钦甚至在清远县得到了玄明大师等人的口供,证据确凿,他无从辩驳。
就算辩驳,也根本无人理会。
在牢狱中,跟了二十年的师爷悄悄给他带了句话:“宁阙郡主,铁了心要整死陈大人。”
陈知府欲哭无泪,他一个小小知府,在望州天高皇帝远,想破头也没想到自己是哪儿得罪了宁阙。蔺伯钦按照律例,对陈知府述说了一条条罪状,陈知府没有办法,只有全部招认。末了,他抬起脑满肠肥的头,忍不住对蔺伯钦讽刺道:“蔺大人好手段,我当真是小瞧了您。没想到你在京城还有这么大的人脉,迟早会在京城一飞冲天啊!”
蔺伯钦皱了皱眉,不置可否。
因为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自己在哪里遇了贵人。
在陈知府和蔺伯钦等人一头雾水的情况下,这件案子以陈知府招供,画上句号。
杨腊和胡裕押陈知府离去的时候,楚姮心念一动,上前问:“陈大人,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陈知府的小眼睛冷冷的看了眼楚姮,问:“蔺夫人现在可是望州一等官夫人,我一个阶下囚岂敢不答?”
“你不必说话阴阳怪气。”
楚姮眉梢微挑,倒是显得颇有风情。
陈知府出了出神,觉得她的姿色比起那位宁阙郡主,也不差几分。
“陈夫人曾经对我说过,不管你是否对她色衰爱弛,她心中仍旧有你。她死的时候,发间的百合花银钗都没有取下……”楚姮闭了闭眼,为她心痛,“陈大人下毒给她的时候,就没有一丝丝犹豫吗?”
或许这句话让陈知府动了动心弦。
他想到年少时,自己还不胖,一袭青衫端的是个风流才子。云氏二八年华,手执一朵雪白的百合花,正在路旁挑选香囊。她的百合花被他不小心拂落在地,一抬头,一笑靥,便是无关风月两厢情愿。
陈知府眨了眨眼,突然湿了眼眶。
“我不想害她。”
但是兰姨娘天天在旁催促,他一时鬼迷心窍,便买来剧毒。
那毒其实放在茶水中味道很刺鼻,他还故意放了很多很多,希望云氏喝茶的时候,可以趋避。
但不知为何,她还是喝下了。
那么难闻的气味,是个人都会发现里面有其它东西。可云氏为什么那么傻,要把毒给喝进肚子里呢?是因为他亲手端给她的,让她没了念想?
陈知府知道此番被押解上京,他难逃一死,笑着笑着,突然哭了:“天命如此,天命如此!蔺夫人,我亡妻丧事还未操办完毕,你与她算是故交,便请你帮忙了却她的身后事罢。”
楚姮下意识扶了下发间的牡丹花银钗,点了点头。
正文 119.四娘
陈子扬被衙役押解上京去了。
望州知府调任还没下来,一切职务由蔺伯钦代劳。
楚姮完美的解决了一件事,心底畅快,便让溪暮濯碧做了大桌好酒好菜,请杨腊胡裕冯河来家中庆贺。
“说不定这次望州知府的职位,会落到大人头上。”胡裕笑眯眯道。
蔺伯钦眉头舒展开来,只嗯了一声。
但楚姮看得出来,他也是有些许期待的。
杨腊又说:“大人,恕属下多舌,我觉得陈知府这桩案子处处都怪的很。”
蔺伯钦夹菜的手微微一顿,他搁下筷子,问:“何出此言?”
杨腊抓了抓耳朵,答道:“若没有恒平王出马,陈知府贪污杀妻一案根本就不会有结果,甚至大人也惨遭毒手。可好端端的,恒平王从哪里得知陈知府犯下的罪行?且大元朝贪官污吏不少,绝不止望州这边有问题,恒平王却偏偏管了望州知府,还指名道姓让大人暂代知府职务。这点……卑职实在想不通。”
胡裕闻言,连连点头:“而且恒平王也很奇怪,为何不亲自派人,却让宇文老侯爷的谋士余镜澄来处理这件事?”
蔺伯钦苦笑了一下:“我亦不知。”
就像暗中有一双手推着他前进,那双手有没有恶意,也让人捉摸不透。
冯河一语不发,他只是默默的看了眼楚姮一眼。
楚姮也看了他一眼,各有心思。
“夫人,今晚你怎么不说话?”胡裕扭头看向楚姮,忍不住问。
楚姮反应过来,粲然一笑:“说什么说,这么多好吃的不吃,赶明儿只有倒掉,浪费可耻啊。”
她一番话提醒,杨腊和胡裕才专注的开始吃东西,宴罢,冯河等人也告辞离去。
是夜。
楚姮窝在蔺伯钦怀里,眨了眨眼,兴许是长长的睫毛扫到了蔺伯钦脖颈,他略带磁性的嗓音在静谧室内响起:“怎么还不睡?”
“有些睡不着呢。”
楚姮答道。
蔺伯钦轻轻搂住她纤弱的肩:“在想什么?”
楚姮将头靠在他颈窝,没有回答。
因为……她觉得自己最近有些心神不宁,像是会有甚么大事发生。明明是快要入春的时节,却觉得越来越冷,比数九隆冬,还要严寒恶劣。
“伯钦。”
楚姮没有甜腻腻的叫他夫君,而是语气郑重唤他的名字。
蔺伯钦微微一怔:“嗯?”
楚姮不敢对他说,她有些害怕。害怕一切在未成定局之前,父皇母后来阻挠他们在一起。她悄悄的逃宫,悄悄的嫁给他,悄悄的……违背当朝公主该有的森严规矩。
想到冷冰冰的砖红色宫墙,楚姮抬手攀着蔺伯钦的脖子,像一朵柔弱的菟丝花。
“伯钦,答应我,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能放弃。”
不能放弃她,不能放弃……她小心翼翼奉献出的这段深情。
蔺伯钦心下一动,将她搂紧了些,吻了吻她因汗濡湿的额前碎发:“好,我答应你。”
楚姮这些日子也是困了,听到他温柔的嗓音,到底是闭上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翌日,天光晴朗。
蔺伯钦一早就去了衙门,楚姮穿了身浅绿色的夹袄,便与濯碧溪暮说自己有事要出去一趟,并未带上两个丫头。
她来到望州西街的一间不起眼茶坊,在二楼转角处敲了敲门。
不多时,便有一名身穿灰衣的劲装男子将门打开,朝她低声行礼:“公主请进,小侯爷和郡主已经恭候多时。”
楚姮进屋,便见宁阙恢复了女装,穿了件浅粉色的毛领比甲,看起来十分娇俏。宇文弈正在把玩他的宝石佩剑,见楚姮来了,二人不约而同露出一个自得的笑容:“这次你总该好好表扬我们吧?”
楚姮“噗嗤”一笑,朝他们装模作样的弯了弯腰:“真是多谢郡主和小侯爷啦。”
“快过来坐。”
宁阙起身,将楚姮拉到桌边,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我可是偷偷用的父王令牌,他压根儿都不知道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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