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蔺大人嫌我丢人,便将我休了吧!”楚姮气不打一处来,瞪了一眼蔺伯钦,扭身就走。
本来她还算喜欢清远县这地儿,可无奈便宜夫君太烦人,楚姮决定今晚立刻开溜!
立刻!
蔺伯钦没想到她脾气这么大,说她两句又生气了。回后堂换下官服,这才跟去。到了蔺家,他先去拜见了蔺老太太,得知蔺老太太已经雇了马车,明日就回沣水,又说了几句贴己话,这才去找楚姮。
来到后院门外,见溪暮正在浇花,溪暮许久没见到蔺伯钦,不禁愣了一下。
“蔺、蔺大人回来了。”
溪暮手忙脚乱的放下水壶,朝蔺伯钦行礼。
蔺伯钦摆手,示意不必。
他看眼紧闭的房门,语气顿了顿:“夫人在里面?”
“是,刚回来。”
蔺伯钦想起她来衙门的时候还没喝药,便问:“她今日落水,身体可还好?”
溪暮听到这话险些感动哭,忙上前道:“大人有心了,若是夫人知道大人如此关心她,一定很高兴!上次夫人等大人回来一起用膳,等到三更天,她、她心里也是有大人的!”蔺伯钦怔忪片刻,才想起上次他晚归,和楚姮吵了一架。当时他还觉得楚姮无理取闹,却不知她是因为等了他一夜……
思及此,蔺伯钦有些不是滋味。
其实这么久,这位夫人没给他添乱过,毕竟她生在云州,没有上过学堂,对于礼法知之甚少。蔺伯钦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因为带着偏见,对李四娘要求太过严苛。
刚好濯碧热了药端来,蔺伯钦顺势接过:“给我吧。”
“……是。”
濯碧递过药碗,有些不可置信的和溪暮对视一眼。
楚姮正在偷摸打包行李,下一秒门被推开,竟是蔺伯钦端着药碗走进来。
蔺伯钦看了眼她正在收拾的包袱,神色瞬间一暗:“你这是在做什么?”
楚姮没想到是他,心思急转,忙理直气壮道:“收拾东西回娘家!怎么?不行吗?”
蔺伯钦刚才还对她有所愧疚,一听这话又怫然不悦:“这才新婚几日?你就要闹着回娘家?旁人不知的还以为我如何亏欠你了。”
“你难道还不亏欠我?”楚姮干脆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掩面假哭,“我知道,蔺伯钦你就是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个三嫁过的寡妇,跌了你堂堂县太爷的份儿。从一开始你不肯接亲,到后来拜堂都是错过吉时不情不愿的,明知我等你一起用晚膳,却故意晚归……我李四娘就算再不好,可也轮不到你来轻贱!大不了一拍两散,那什么娃娃亲,不用作数!”
蔺伯钦被她一席话堵的哑口无言。
女子长发掩面,靠在墙边抽泣的可怜,蔺伯钦更觉不是滋味。
他僵硬道:“莫哭了,我身为县官不能擅自离开境内,让杨腊来云州接亲,是无奈之举。巡视东河乡开垦农田乃迫在眉睫,且我在衙门公务繁忙,既要决狱讼,还要劝农桑、宣教化、掌礼仪、管赋税,事情太多,难免会对家事疏忽。”
楚姮从指缝间的余光瞄了他一眼,还是头次见得蔺伯钦这幅手足无措的神情,她心底登时觉得好笑。
这一笑就耸肩,却让蔺伯钦以为她哭的更凶。
蔺伯钦又道:“今日传唤你来衙门,并不是故意让你奔波,而是想让你看看那刘玉挨板子,想必心底会畅快些。可是你在衙门的态度……罢了。”
楚姮听到这话,心底确实消气。
她本来就不是刁钻之人,只是碰到蔺伯钦这唠唠叨叨的老古板,总忍不住火大。
思及此,楚姮又看了眼蔺伯钦,发现他一手端着药碗,一手僵硬的拍她肩,样子十分滑稽。
没憋住,便“噗”地笑出声儿。
她从蔺伯钦手里拿过药碗,喝了一口,眼睛微眯:“既然如此,我就不与夫君置气了。”
不知为何,蔺伯钦觉得她嘴里吐出的“夫君”二字,格外旖旎。
楚姮就势坐在桌边,一边喝药,一边问:“今日红湖发现的那女尸案,捉到凶手了吗?”
蔺伯钦也在桌边坐下,摇了摇头:“并未。”思虑片刻,他将今日堂审的情况给楚姮一一说了。
楚姮听后,将又喝了一口药汁:“这还不简单,凶手肯定就是望州境内的采花大盗。那采花大盗先在沣水犯下命案,又流窜到清远县杀人,只要抓到那采花大盗,就可以结案了啊!”蔺伯钦皱了皱眉:“但目前,宋志河并不能洗清嫌疑,他也有可能是杀害杜娇娇的凶手。”
“这杀人总要有原因的,宋志河与杜娇娇那般相爱,他又怎舍得下杀手呢?”
蔺伯钦摇头:“一人片面之词,不足以信。”
楚姮道:“若你仍然怀疑,那就对他用刑,杖责、夹棍、拶子,通通来一遍,不信他不招!”
蔺伯钦看着楚姮,一脸无奈:“人命攸关,岂可草率,如此屈打成招,良心何安?”
“那你就去抓采花大盗吧。”楚姮才不信他能抓到。
蔺伯钦也不太信。
朝廷倾尽全力要抓捕的玉璇玑,到现在都毫无进展,他一介县官,要抓一个连长相都不知的采花大盗,难如登天。
“可凡事总要竭尽全力。”
蔺伯钦正色,铮铮有声:“不为政绩,不为名声,我力查此案,是要为死者讨回一个公道。”
楚姮端着药碗正要往嘴边送,听到此话,手腕微微一顿。
隔着一盏如豆油灯,对面的蔺伯钦芒寒色正,剑眉之下的双目,盛满浩然坦荡。
没由来的,楚姮呼吸一滞。
身在皇宫这座染缸,朝野上下,三公九卿,她见过的贪官污吏太多太多。就连宫中的太监宫女,也经常行贿腌渍。楚姮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见识到所谓的包拯、海瑞,不会理解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然而,今日在这偏远的望州小县,她认识了蔺伯钦。
正文 十二章
次日一早,蔺伯钦便带人去牛子口盘查来往车夫,寻找线索。送别蔺老太太的任务,便落在楚姮身上。
蔺老太太临行前,握着楚姮的手,神色复杂:“四娘,我知你们新婚后并未同住一屋。其实伯钦这孩子,嘴硬心软,你平日里多与他说说话,许多隔阂就能化解了……为人之妇,总要有个一子半女在身边,不为别的,你也要为自己考虑啊。”
楚姮不置可否,敷衍笑道:“娘亲的话,四娘明白。”
蔺老太太叹了口气,又叮嘱楚姮多多保重,这才踏上马车离开。
楚姮回到家中,正好碰上温兰心来找她。
温兰心挎着一篮精致的点心,微笑着问:“四娘可有时间与我一起去衙门?”
楚姮愣了愣:“去衙门做什么?”
温兰心指了指点心,道:“红湖出了命案,我听舅妈说,表哥这两天忙的脚不沾地。昨夜一宿直接睡在衙门,这会儿都不知道吃过饭没有。反正我闲来无事,便做了些桂花糕给他带去。”说到此处,她又问,“想必蔺大人也很忙吧?四娘不去看看?”
楚姮心想,躲都来不及,还要去看?
但看着温兰心那明亮的大眼睛,推辞的话便说不出口。可打着空手去又不太好,思忖再三,楚姮道:“那你等我一下,我……我去厨房装点儿吃食。”
温兰心忙点头答好。
楚姮略不情愿的挪去厨房,看着陌生的锅碗瓢盆有些无措。
她会舞刀弄枪,会写字画画,唯独对女红厨艺一窍不通。
本想着在厨房随便找些吃的带过去,可蔺家的厨房打扫的很干净,非饭点的时候是一点儿剩菜都找不着。无可奈何,楚姮只好烧了锅开水,加了些白糖萝卜,煮成一碗黏里吧唧的甜汤,装在食盒里,与温兰心一并过去。
走在路上,楚姮想,大概蔺伯钦看见这碗东西会夺门而逃吧……
“诶,是玉轩楼的杜家出殡!”
温兰心突然指着前方的街口。
楚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但见杜氏夫妇走在前头,身穿白麻,哭的眼眶通红。而送葬队的敲锣打鼓吹唢呐,丧乐断断续续,听起来仿佛是谁在呜咽。
“这头七还没过,杜家就急着出殡下葬?”
温兰心闻言皱眉道:“不知道,可能是因为现在天气热,停尸太久不好吧。”
楚姮打算待会儿到了衙门,顺便问问蔺伯钦。她视线落在打白幡的人身上,突然一愣。
“那个打白幡送葬的……是大人还是小孩儿?”
明明身高不足三岁孩童,一张脸却格外沧桑,看起来起码四十往上。
温兰心看了眼,解释道:“那人是清远县专做的白事的,天生侏儒,许多人家做白事都找他呢。”
楚姮“哦”了一声。
说话间,杜家的送葬队从她二人跟前经过,棺盖未下,还能看见白布盖着的尸体。恰好一阵夏风吹过,吹起白布一角,露出那双精致的缎面珠花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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