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姮惊诧之下,正要扭动着从他身上起来,突然觉得腿根抵着什么东西。
她当下就不悦道:“蔺伯钦,你把暖炉揣身上干么,硌死我了。”她还记得蔺伯钦入睡时脚边放着一个暖炉,因此下意识就说了这话。
蔺伯钦:“……”
楚姮顺手就想把“暖炉”拿出来,蔺伯钦却警兆突生,慌忙伸手一挡,声音沙哑的变了调:“起来!”
楚姮畏寒,睡了一夜冷冰冰的,蔺伯钦身上倒是暖,可她也没厚脸皮到那种程度。
她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蔺伯钦也立时坐起,脸色铁青,好像刚才是被鬼压。
楚姮哼了一声,正要揶揄他几句,突然眸光一瞟,瞟到了地铺角落的铜花暖炉。
暖炉还是放在昨夜的位置,动都没动。
楚姮心头一跳,反应过来刚才那硌人的东西是什么,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正文 九七章
“那个……我去收拾一下。”
楚姮红着脸说完,便逃也似的打开门,叫来溪暮濯碧,打水洗漱。
蔺伯钦在旁背着身整理衣衫,两人各做各的,都没有说话。
溪暮和濯碧互相对视一眼,感觉到屋中气氛诡异,于是连端洗脸盆都是轻拿轻放。
蔺伯钦连早饭都没吃,向蔺老夫人请了安,便借故去衙门,说有要是在身。
楚姮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心想,都快大年三十了,衙门好些人都告假还乡,能有什么要事儿?但想到两人不久前的尴尬,她脸颊微微发烫,心照不宣。
至此以后,蔺伯钦是早出晚归。
基本他回来,楚姮已经睡下;而等楚姮醒来,地铺收入柜中,蔺伯钦不见人影。
楚姮脸皮厚,早就把那些事忘诸脑后,每天看蔺伯钦像躲瘟神一样的躲她,她既好笑又好气。
不知不觉,在莫名吊诡的氛围中,楚姮迎来在宫外过的第一个大年。
往常,宫中提前大半个月就会开始筹备宫宴。除夕夜里,皇亲共坐大殿,呈上三百六十道御膳,皇上若尝着可口的,便会下令让内侍监的人,送去宠信的大臣、国戚宅邸。宫宴基本要庆到后半夜,楚姮每次都困的眼皮子打架,觉得满殿的金碧辉煌,歌姬声乐,都吵嚷的让人头疼。
但在蔺伯钦的家中,就不一样了。
蔺老夫人领着二人先去给蔺老爷子的灵位上香,然后说几句吉祥话,就拉着大家一起吃年饭。几个丫鬟家奴也可以另起灶炉,在旁边摆一桌,喝酒唱歌,并无拘束。
蔺家家风节俭,但年饭桌上也有鱼有肉,很算丰盛,根本吃不完。
楚姮和蔺伯钦挂着假笑,在蔺老夫人面前装的十分恩爱可亲。互相夹菜,时不时对视一眼,似如胶似漆。
末了,楚姮还笑眯眯举起杯中甜酒,随口祝福:“祝夫君今后仕途坦荡,青云直上。”
蔺伯钦略一迟疑,端起面前的瓷杯,与她轻轻一撞,颔首道:“也祝夫人心想事成,笑口常开。”
“很好很好。”蔺老夫人看着二人,笑容和蔼,“那我这个老婆子,也祝你们儿女成双,百年好合。”
蔺伯钦神色闪动,没有说话。
“多谢娘亲。”楚姮却大大方方的甜声接话。
冬日天冷,年饭并未吃多久,待守岁过了子时,蔺老夫人便挨不住困倦,让溪暮和濯碧扶着进了屋。
楚姮和蔺伯钦与老夫人道别,一起回屋。
但关上门,就打地铺、烧暖炉、各做各的事儿。
楚姮打散了发髻,吹熄蜡烛,抱着暖炉跳上床榻,“咚”的一声,在黑夜中格外清晰。
蔺伯钦还未睡,他蹙了蹙眉,但到底没有说什么。
今夜雪色反光很亮,楚姮却不经意的看到了他的表情。外头时不时响起烟花爆竹之声,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入眠。
她用唾沫润了润嗓子,干脆与蔺伯钦闲聊起来:“顾景同是不是回老家过年去了?”
自从上次尴尬以后,楚姮还没正儿八经的与他聊过天,没想到今夜一开口,却是问的顾景同。
蔺伯钦压下心底淡淡的不快,沉声道:“前日便回了。”
“哦。”
楚姮不知又说什么,半晌才没话找话的问,“那他什么时候来县衙呢?”
“初三以后。”
回答完,良久沉默。
楚姮以为蔺伯钦会说点什么,结果等了半天没下文,只好继续把话题往顾景同身上扯:“啊对了,顾景同和你从小就是同窗?你们在哪儿读的书,是在望州还是……”
“你很关心顾景同?”
蔺伯钦忍不住脱口询问,语气自己都没有发现带着一丝不耐。
楚姮却发现了。
她把玩着手里的暖炉,嘟哝道:“我不关心他,就想跟你聊聊天,可你倒好,与我半点说话的意愿都没有……算了,祝你新春万事如意,我睡了。”
说完,楚姮便不悦的翻身面朝墙,闭上了双眼。
蔺伯钦轻掀眼皮,借薄薄雪光,看向纱帐中隐约婀娜的身影,没再言语。
***
次日大年初一,楚姮因为要跟蔺老夫人去西峡山的碧水寺上香,起了大早。
暗蓝色的天,细雪纷纷而落。楚姮裹的里三层外三层,披着兔毛披风,活像个移动的毛球。一张精致的小脸镶嵌在毛茸茸里,更显玉雪可爱。
蔺伯钦历年都不去寺庙上香,因此蔺老夫人也没叫他,跟着自己新儿媳说说笑笑上了马车。
楚姮撩开车窗帘透气,见蔺伯钦站在后门的台阶下,一身靛青长衫,清清飒飒,如松如竹。
蔺伯钦迟疑片刻,正想上前说自己也一起去上香,岂料楚姮将窗帘“刷”的放下,却是不搭理他。
马车粼粼,碾压着积雪缓缓向西峡山驶去。
到了山脚快未时了,晨雾散去,雪色初晴,竟是难得的晴朗天气。
蔺老夫人别看老态龙钟,身体却十分硬朗,走上半山腰的碧水寺,只喘了喘粗气,脸色红润,不比楚姮差多少。
寺庙门前,蔺老夫人握着楚姮的手,一个劲的夸赞她:“四娘,看你瘦瘦弱弱的,没想到还挺有力气!这么长的一截山路,你也走过来了。”
楚姮微微一笑,心想,这算什么?她曾经与霍鞅比试轻功,在一天之内登上过泰山之巅呢!
“娘亲,这山路都铺了石板,因此并不难走。”
蔺老夫人也没多想,仍是夸了她几句。
这会儿迎面走来一个沙弥,楚姮见得眼熟,想起来是上次和蔺伯钦、谢落英萧琸等人来西峡山时,过来化缘香油钱的小师傅。
沙弥朝楚姮和蔺老夫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远道而来,必是祈求菩萨保佑来年顺遂平安。”楚姮见他手里拿着一个铜钵,会过意来,直接从袖里摸出一两碎银,道:“小师傅,这是香油钱,烦请收下。”
沙弥没有推辞,顺手接了香油钱,对楚姮和蔺老夫人说了些祝福话,引二人进去上香。蔺老夫人在上香拜佛,楚姮不是很感兴趣,见旁边有僧人支摊子解签,便去顺手摇了一支。
她将竹签递给那白胡冉冉的老僧,笑道:“烦请大师解惑。”
老僧接过竹签,虚眼睛仔细瞅了半晌,问:“是求才道还是运势?”
楚姮几乎没有多想,脑子里想到蔺伯钦,脱口就道:“我想求姻缘。”此话一出,她自己都愣住了。
随即,心虚的左右看了看,幸好除了面前老僧,无人瞧见。
老僧捋了捋胡须,念道签文:“得其所哉,得其所哉矣,决定取之可也。”末了,颔首说,“上上签啊!”
楚姮一愣,忍住心头怦然,压着喜色,忙追问:“何意?”
“君之姻缘得其所哉也,君再此非常际遇之时。可毫不犹豫的做出决定,不可踌躇俳徊,否则失之东隅,亦不可收之桑榆。”老僧说完,将签文递给楚姮,微微一笑,“夫人好好把握,不要犹豫,否则追悔莫及。”
楚姮呼吸一顿,看着竹签上的“上上”二字,喃喃自语:“否则追悔莫及……”
她若离开蔺伯钦,会追悔莫及?
太可笑了吧!
她才不喜欢那个棺材脸的臭石头!
“四娘?”
楚姮听到身后蔺老夫人的呼唤,忙将签文放入袖中,回头道:“娘,何事?”
蔺老夫人拧着眉,扶着她手臂,问:“你有没有问见一股糊味?”
楚姮愣了下,随即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混合着寺庙里特有的檀香之气,果然还有种什么东西被大火烧着的味道,好像是……
“当当当当!”
一阵急促的铜锣声骤然响起,一名沙弥提着铜锣从大殿后狂奔而出,声嘶力竭的大喊:“走水了!走水了!来人啊,快点灭火!”
“起火了!娘,快离开。”楚姮拉着蔺老夫人疾步离开大殿,走到院中,回头一看,大殿后果然乌烟滚滚,火光映照天地,红彤彤热辣辣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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