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不置可否:“你既然认了刺杀之事,还有老张伯的事儿,一会儿一并画押即可。”
吴思远点头:“好,若是能将甘志山之流一网打尽,倒也让我心中略加安宁。自从他将刘大人折磨得面目全非,再将小梅的尸身挖出来,让孙武庚出面指认,制造了‘宋二’奸杀小梅一案。我便深感他们罪业深重,得不了善终。宋二与孙武庚便是我的先例。
宋二自以为风头已过,意欲离开甘志山。而孙武庚发现那屋中的箱子里是白银时,贪心骤起,悄悄偷了几锭融成碎银。此二人早已犯了甘志山的大忌而不自知。甘志山假意应允宋二离去,并让孙武庚为他践行,暗中以孙武庚偷他银两之事为要挟要他毒杀宋二。最后的结果大人也看见了,一个都没跑。”他深深叹了口气,“奈何这贼船是上得却下不得。”
这与卓元查到的孙武庚购买□□记录倒是吻合。
柳叶见吴思远深有悔意,不免也有些动容:“吴副捕头,你的家人本官定会竭力保其平安。你先前所作所为不管是出于无奈还是其他,均不得饶恕。”
吴思远点头,坦然道:“小的明白。小的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大人的大恩。”顿了一下又道,“甘志山之所以将刘大人押回县牢,是因为他已经重创刘大人舌头和手筋,还有……还有双眸,至此以后他已然是个废人。”
似乎想起什么,又道:“甘志山已然派人去那边,一来告知方也已死之事,二来为官银转运做筹谋。不过,兴许两日内不有什么动静。”
柳叶微微一愣,问:“为何是两日?”
吴思远回:“每月二十五是甘志山回去复命的日子,今日已经四月二十二,到了二十五不去复命,那边自然知晓他已经出事。”
柳叶又问:“你所说的那边是何处?”
吴思远摇了摇头:“若我猜得不错……算了,我并无确凿的证据证明,不说也罢。”
“宁府?”柳叶将他的话点透了,“你再说说老张伯,你是怎么先将他打晕推入水中溺毙的?”
吴思远先是一愣继而苦笑:“若是大人早来德清几年,也许我不会走上这条路。”微微理了理思绪,“宁俊生看着大人将刘胜从牢中释出,很是恼火,将甘志山痛骂了一顿。之后甘志山心中愤懑,授意我将刘胜杀掉。我自然知晓他是一时气氛,若是刘胜能杀,他们何必大费周章如此之久?但是我不去杀他,甘志山也会派他人前来……”
“所以,你就杀了老张伯,以此平甘志山之愤?”血液往头上冲,柳叶恨不得立马拿把刀将眼前的人砍成八块以慰老张伯在天之灵。
吴思远无力地点了点头。杀老张伯除了泄甘志山之愤外,更多的是想给柳叶敲一记警钟,从而能保住刘胜的性命。
不过,这一切都不能弥补犯下的滔天大错。
将所有秘辛吐尽,吴思远长长舒了一口气。对柳叶深深鞠了一躬方顺从地被押下去。
这一躬没有愤恨,更多的是解脱的感激。
吴思远被押了下去,柳叶却呆坐在椅中良久不能自已。
甘志山自从被捕之后,除了开口吃过饭食其余时间皆口眼皆闭,任凭何人问他什么终究是那一副德行。柳叶也不与他过多周旋,直接将他单独关押起来,命人严加看管。
这一头,小五在夜色初更时赶了回来,他言亲眼看见那厮从偏门进了宁府。
柳叶微挑起一个唇角轻笑了一声,对小五道:“小五兄弟,快去厨房填饱肚子,再稍作歇息。稍后还有一场硬仗。”
小五闪了闪眼眸,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骨碌碌灌了几口,道:“收网了么?好咧。”
“大人。”一声清冷的声音响起,冷月立在昏暗的屋外。
“什么?”柳叶动了下身子,“怎的不掌灯?”
有衙役过来将灯火掌上。
清幽灯火下,冷月犹如天上那弯弯的一丝,浅淡,“大人借一步说话。”
柳叶从椅中起身,冷月附过来耳语了几句。
柳叶不敢置信:“果真?”
冷月微微颔首。
刘胜能开言了,因为舌头前半截已经溃烂无剩,运转起来不甚灵活,话语也是浑浊不清,但是,如此便已经是奇迹了。他一刻也等不了,急于将所知之事合盘托出,方能死而无憾。
从其断断续续含混不清的叙述中,往事渐渐清晰。
元佑五年秋,刘胜到任德清。巡视水利,发现诸多隐患,便拟奏疏向上奏请,意欲上达天听,拨得些款项。奈何奏请文疏发出之后,石沉大海,杳无音讯。眼看雨季将至,刘县令再也坐不住了,只身策马赶往湖州,找宁知府求个回音。
宁俊生只道所有奏请文疏均已按例发往京中,想来不久便会有回音。刘县令无奈,只好调转马头,打算回德清。
后,在州府衙门的外头街上,遇见了方也,彼时的方也,是州府里头一个小吏。
方也塞给他一个纸团,让他瞧过之后再去寻他。
而,在纸团展开的霎那,刘胜的心情瞬间跌进谷底,冰冷彻底。
那团纸上写到“……河堤多处松懈,少处已有塌方,且临雨季,危机四伏。臣刘胜,叩请天恩,拨款修堤,以固根本……”,这些字是他在跳动的烛火下一笔一笔写的,每一笔都是民生百姓,然而,如今这奏请文疏竟然成了废纸,厕纸。
刘县令仰天大笑,笑到涕泪横流。他浑然不觉。只有手中的残片,紧紧攥着没有松开。直到再见方也,方知宁俊生做所作为早已到了令人发指之程度。
“之后我与方也一同暗中查访,发现了湖州府贪墨公款,鱼肉百姓的确已非一日两日。百姓早已敢怒不敢言。那时我便恨不得立时将其告到御史台,告到圣上面前。”
方也与他道“百姓之中被占良田而屈死者数十人,皆已暗中查明,还有私盐倒卖也已拿到实证……唯有一件东西,尚未拿到。”
“他说的就是那些赃银流动的账册。”刘胜的眼睛因为被石灰灼伤,已经难以再见光明。他慢慢扯下纱布:“天道晴朗了心自澄明。方主簿与我言,宁俊生的账册里藏的或许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在拿到账册之前万不可打草惊蛇。是以,我们一直按兵不动。直到拿到账册。彼时,我已经与京中一些上官略微提了一提湖州府所为,只想拿到账册之时直达御前,将其和其背后的硕鼠一网打尽。”
柳叶的心咯噔了一下,之前方也曾说,分明未到查验账册的时间,为何宁俊生会提前查验,想来问题就出在了这些发往汴京的信函之上,“刘大人还能记得都给谁写过信,又说了些什么?”
刘胜颔首,“此事事关重大,自然记得。”
柳叶:“如此有劳刘大人复述一遍,这些也是本案的证据。”
刘胜自然应允。
誊写完信件,柳叶将它们小心收好。
此时,刘胜如释重负,露出浅浅的笑容,“柳大人,你可知这帐册在何处吗?”
柳叶摇了摇头,忽而想起老张伯交代的钥匙,将钥匙递给刘胜,“老张伯说,此物是你以命相托的,想来是与账册有关?”
刘胜捏着钥匙,微微凝了一下神:“是。”唇边溢出一丝笑意,“账册如今所在之地怕是宁俊生到死都想不到啊。”刘胜道:“柳大人可否附耳过来?”
柳叶依言凑了过去,刘胜对她低语几句。骤然间,惊得她杏目圆睁,继而笑道:“刘大人高明。”
刘胜摇头:“非也,这一切都是他自作孽罢了。”
☆、第二十一章
元佑八年四月二十四,夜。
湖州宁府。
宁俊生知湖州已有三任,计满九年。最初三年,他一心全部扑在如何重返汴京之事上,为此,托了不少人情七拐八弯将交情递到了中书平章事蔡确处。腆着脸管年少于他的蔡丞相叫恩师。谁料蔡相一朝被贬,安置到了岭南新州。
因为攀附过蔡确,宁俊生很长一段时间过得战战兢兢,生怕被牵连,连湖州知府都没得做。然而,此时的朝中帝弱臣强,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枢密院的大人们急于争权夺利,无人顾及他这条小鱼。
提心吊胆过了三年,到了第四个年头,新州传来蔡确耐不过炎瘴气候,病死于大官寺。那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同时放下的还有那颗削尖脑袋往汴京钻的心。
升官无望,不如发财。
宁知府天生精于算计,没几年便赚得盆满钵满。在湖州城郊造了一座别院,夜夜笙歌。
然而,饱暖思□□,人的欲望如天际的云,层层叠叠,从来看不到头。宁大人渐渐不满足于知府之位,甚至不满足中书省,枢密院等职位,他觉得他应该有个更好的出路。为此,他苦苦经营着……
别院带有一个偌大的花园,亭台湖山一样不少,更妙的是那立于湖中的水榭。一圈廊柱顶起一个雕花吊顶,廊柱之间挂上轻纱帐幔,四周的灯火燃起,倒映在湖中,恍若置身于人间仙境。
更有那裹挟着水汽拂面而来的晚风,带起轻柔纱幔飘逸如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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