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桑黯然道:“他这一声娘叫的可真够值得, 你是没看到公子夫人把他宠成什么样了,简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
温文吃着香蕉含糊不清道:“瞧你这语气酸的。”
“也不知道他是幸还是不幸,一出生就是个病秧子用雪参、九叶灵芝吊着命也够他受的了,也没人心疼照顾他, 偏偏阴差阳错遇到了公子、夫人。”
夏桑吐出瓜子壳,揪了一颗温念手中的葡萄继续道:“他们不日便启程回雁月了,你看, 这样他将会有一个皇帝叔叔,四个王爷叔叔,一个将军舅舅,一个王妃姨母还有一个皇奶奶, 千人宠万人爱,定是个在锦绣从中长大的小少爷。”
温文眼睛亮晶晶的道:“我可不可以给苏公子、前辈当儿子。”
夏桑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无比嫌弃道:“你既没有我的聪明睿智也没有阿誉乖巧听话,笨口拙舌,给我当儿子我都不乐意。”
“夏桑!”温文整个人张牙舞爪的扑了过去,夏桑顺势便往温念身后躲带落了一盘子的瓜子,“温念,你给我让开,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这厢闹腾的热火朝天,临窗之处白云笙把一个自己削得竹笛送给阿誉拍了拍他的小脑袋:“拿去给你娘看看,让她给你打个络子挂上。”
阿誉爱不释手眉开眼笑道:“谢谢白叔叔。”
他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们何时回雁月?”
苏逍回道:“明日便启程。”
海棠疏窗打开,院外草木繁盛,鸟语啾啾,白云笙懒懒的用手中的雪白折扇遮了遮透过浓密树荫漏下来的阳光:“说实话这些年我看着她自欺欺人行尸走肉般的活着心里其实挺难受的,你能活着其实……其实我还是感觉很庆幸的,她生性执拗,认定一个人便是一生,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才是她最想要的的归宿,可我并不太想接受这个事实。
她从一开始便不属于我,闵舟初见,漏月台再遇,一顾一生,从一开始便是个错误,蹉跎经年,我也该清醒了。
今日我把她好好的还给你,请你务必好好照顾她,不然月华宫三千男宠可都不会放过你。”
苏逍郑重其事的给他行了一个礼,端起茶盏笑道:“作为回礼在我有生之年魏国必不会再受剑阁、魔音谷相扰。”
他略略举杯漫不经心道:“你不若允我一世荣华富贵,美人在怀,魏国是沈家的江山与我何干?”
苏逍摇头:“口是心非。”
入六月之后金陵天气越发炎热,扶疏换了藕荷色的阮烟罗襦裙,乌发仅用白玉簪挽了一个单髻,婉约清丽,捧着一束细碎的蓝粉交错的野花插在陶罐中招呼道:“饭菜好了,先落座吧!”
众人一一落座,挤了一个满满当当,桌上摆得都是一些家常菜,连酒都是农家新酿的米酒,白云笙用竹筷夹了一筷子绿油油的蔬菜道:“请我们来这么寒酸的地方也便罢了,还给我们吃野菜,盘子是什么地方粗制滥造的还有个豁口,我听夏桑说这鱼都是他一早去河里抓的。”
扶疏瞥了他一眼:“你可真是身娇肉贵,人太子都没有说什么。”
沈岐央干咳两声没有接话,王笏道:“还不是给宫主惯得,来来来,我们敬苏公子、宫主一杯。”
“你喝茶,不准喝酒。”扶疏给苏逍斟了一杯温茶解释道,“我平常不怎么回月华宫,他们的吃穿用度我并不清楚。”
苏逍咳嗽了一声挑了挑眉,她赶忙又补充道:“云笙奢靡成性,败家子一个,不知以后谁养得起他,你看看我就只用一支玉钗,特别勤俭持家。
臣之,红泥小火炉上煨着冰糖雪梨银耳羹,我去给你盛一碗,润心肺。”
琦玉白玉簪,一寸千金的阮烟罗,夏桑真是搞不明白她是如何理直气壮的说自己勤俭持家的。
他看着扶疏从小厨房端过来两碗冰糖雪梨银耳羹,一碗给了阿誉,另一碗放到了苏逍面前托腮看着他喝了一口高兴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打从他家公子醒来夫人简直像是在照顾小孩子一般在照顾他,事事亲力亲为。
公子不过是气血亏空,并没有病的那么严重,偏偏在夫人面前虚弱的要命,不是胳膊疼就是头疼,夫人喂他吃饭喝药给他按摩捶背,睡觉时还会唱曲讲话本子哄他睡觉,并无半分不耐,夏桑也是第一次体会到了夫人的好脾气。
几人向苏逍敬酒他连以茶代酒都省了,为妻命是从乖乖喝着冰糖雪梨银耳羹,扶疏语重心长对众人道:“喝酒伤身,你们也少喝些。”
白云笙勾了勾唇角自斟自饮:“这杯酒我替顾誉敬你们的,自便。”
扶疏小小抿了一口:“你要把他带回京都吗?”
“他因我而伤我自会好生照料,伺候人的本事我还是有的。”
扶疏脑海中赫然浮现顾誉生死之际说出的那句话,此时再听云笙的话不由自主便想到了不该想的地方干咳两声道:“你可不能欺负他。”
白云笙凤眸迷离笑道:“我考虑一下。”
扶疏不欲再搭理他低头和苏逍咬耳朵,她把饭菜夹到他面前的瓷盘中见他毫无任何动作诧异道:“总不至于还让我喂你吧?”
苏逍温柔的目光几乎要把她看化了,中气不足的声音反而添了几分魅惑:“不无不可,我胳膊疼。”
她斜眼瞄了他一眼脸颊染了一层淡淡红晕,这几日真是腻歪的有些不正常,谁让她自己没有骨气,只消他一个眼神她就毫无招架之力,心疼的要命,让她做什么便做什么。
她把竹筷塞入他手中道:“这招对我没有用了,你胳膊不疼了。”
苏逍抬了抬胳膊皱眉道:“疼。”
扶疏怀疑的看了他一眼坚持道:“真不疼了,吃饭!”
苏逍慢条斯理的剔着鱼刺低垂着头不再说话,她踟蹰片刻放下手中的筷子拉过他的胳膊问道:“哪里疼啊?夏桑真是医术堪忧,怎么治了这么多天都没有见好。”
夏桑有苦难言,明明药方都是公子自己开得好不好?他只是代为执笔写药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甚至还有她以前的男宠,她可不好意思真喂他吃饭:“这种事咱们回房比较好?”
苏逍哑然失笑,垂下的右手牵过她的手,大拇指若有似无摩挲着她的掌心,她刹那之间感觉酥痒到心头:“并不好。”
“可……”
他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忌白日宣淫。”
扶疏眸含惊愕微微侧头,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何况他们晚上都没有鸳鸯合衾还谈什么白日宣淫?苏逍用勺子舀了一勺冰糖雪梨银耳羹喂至她唇边,她还未回过神来张口也便喝了:“他们会误会我们白日宣淫,夫人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都说白日宣淫了她还能想到什么地方去?扶疏冷然道:“你现在胳膊怎么不疼了?”
苏逍把剔好的鱼肉夹到她面前的瓷勺中,帮她把面前空空的酒杯斟上了白开水:“你一笑我便不疼了。”
扶疏忍不住抿唇一笑,抬眸睨了他一眼:“那……那你再说几句好听的哄哄我。”
一场普通的家宴宾主尽欢,此次分别再次相见遥遥无期,白云笙说待顾誉病好魏国朝堂稳定便一块去雁月看她。
扶疏让温清帮她把月华宫印信转交给阁主,从此以后她与剑阁再无任何关系,曾经心心念念想要摆脱这个控制住她的枷锁,而今骤然除去反而有些怅然若失。
次日夏桑北上回了魔音谷,她与苏逍带着阿誉南下回雁月,一路马不停蹄行了四五日至溧阳转船走水路,沿着麗河顺流而下一日千里,不知是不是近乡情更怯,她开始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苏逍把她环入怀中道:“是不是这几日赶路太急?”
扶疏摇了摇头,手指拨弄着他的头发道:“我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这是一场梦。”
苏逍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薄唇在她唇瓣上辗转亲吻了一下,没有任何□□,很温暖:“傻瓜,不若你咬一下自己看看疼不疼?”
“你怎么不让我咬你一下呢?”
“我若说疼你又说我骗你。”
扶疏双手环住他的身体往他怀中蹭了蹭,清淡的檀香气息令她格外安心:“你给阿誉取个名字吧,他虽是沈氏皇族遗孤却并未享受到皇族的尊崇,他以后只是我们的孩子与沈氏没什么关系了。”
苏逍道:“我想想,下一辈是旌字辈,旌誉可好?”
“萧旌誉?我喜欢。”她摆弄完他的头发又百无聊赖的在他胸口画圈圈,“臣之,我们还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吗?”
“会的。”苏逍的手隔着白色亵衣沿着她的脊背往上游移,声音沙哑暗沉,“漱儿,你又点火,往日你欠我的日后我会加倍讨回来。”
第56章
他们日夜兼程赶到锦雁城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扶疏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睛从苏逍怀中起身身上的披风顺势便掉到了地上:“到了?”
苏逍点了点头挑开一角车帘,千年京都皇城历尽沧桑岿然不动,城门上锦雁城三个字有些剥落, 整整十一年, 他们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