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薄唇无声的张合道:“听你的。”
这次白云笙总算看明白了, 眼底的笑容更深,扶疏看了两人一眼起身便往苏逍的方向走去,顾誉拉住她的衣袖对着她摇了摇头, 对着她说了一句话:“他们已被摄魂术控制。”
扶疏瞬时灵台一片清明,围绕着九羲凝聚不散的魂魄,无痛无觉的傀儡,被鲜血浸染的越来越霸道的八卦血阵, 困守其中毫无章法的江湖各个门派,她几乎看不清苏逍的模样,只觉一片白衣氤氲了她的视线。
是了,纵然江湖各派,名门世家为剑阁马首是瞻,但总不至于所有人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一致对她兴师问罪,更勿论心思深沉的家主掌门毛毛躁躁的喊打喊杀。
他们如果杀了魔音锁魂使,无异于正面与魔音谷为敌,魔音谷不可能被一举歼灭,玲珑玦不可能属于他们任何一个人甚至会遭受灭顶之灾,剑阁更不可能时时刻刻庇护所有门派,届时他们又当如何自处?最妥善的方法就是任由剑阁自行清理门户,静观其变浑水摸鱼明哲保身。
可一切从一开始便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更令人心惊的是就连她都感觉所有事情合情合理并无不妥之处,理智让他们避之不及,可藏在心中的贪念让他们原形毕露,真真假假,谁又能分的清呢?
“你真的要让他们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苏逍拨弄琴弦的手未停:“他们胆敢冒犯魔音谷,这便是下场。”
“你果然得他真传,以前是我小看你了。”
苏逍轻笑:“祭司大人谬赞,他素喜清静,区区小事怎敢劳烦大公子。”
“这可由不得他。”
坤离阵法的光芒骤然变得黯淡,八卦血阵开始逆时针运转,琴声渐急,盘踞在他周围的黑雾焦躁不安的涌动,虞昭对大公子的感情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孔绥勾结魔音谷布筹这么久被他拦腰截断,他顺水推舟让玲珑玦现世不过是为了大公子,他孤注一掷以所有人的性命为赌注也是为了逼迫大公子现身。
上古四大神器,剑阁与魔音谷的争锋,魏国朝堂变故,江湖门派的步步为营,盘根错杂的利益牵扯,无头公案,到头来全部全了他的一己私欲变得再简单不过。
那个远离世俗冷冰冰的人即便出现了,虞昭又能做什么呢?
苏逍手指拨弄琴弦往后倒退几步,月华流转的七根琴弦无声自动,他一把攥住顾誉的手腕,冷冰冰的吩咐道:“破术。”
“我并不通晓如何破解如此强大的摄魂术控制。”
“普通破解之术便可。”
绵长的内力源源不断流入他的体内,顾誉一双眼睛黑的宛若化不开的浓墨,多看一眼便会不受控制的溺毙其中不可自拔,他缓缓阖上眼睛默念心法。
他的一举一动似乎早在苏逍的预料之中,在他睁眼的时候,九羲琴七道银练般的光芒纵横交错笼罩了八卦血阵。
若有似无的声音多了几分气急败坏:“苏逍,你……”
他无力的松开了握着顾誉的手,指尖犹自往外渗着鲜血,双目中血红尽褪复归一片清明,发带不知掉落到了什么地方,乌黑的长发簌簌落在白袍之上清绝中难掩虚弱,扶疏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硬是一滴也没有落下来。
她目光沉静道:“温清,摄魂术破了,你作为剑阁首席弟子说话还是有几分效用的,和温文、温念一同去安抚一下人心。”
温清三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应了一个是字,苏逍哑声道:“魔音谷与剑阁的人都要到了,你们不必多言,更无需回护于我。”
“苏公子……”
他淡淡道:“去吧。”
白云笙亦对默然不语的沈岐央道:“太子殿下,魏国无力介入江湖纷争。”
无论是魔音谷还是剑阁都可以轻而易举的让魏国覆灭,何况魏国官僚体系腐化,当今圣上昏庸奢靡,边关动荡不安,内部整顿已然岌岌可危若再生指节覆国之日便不远了。
太子的身份重新压回到了他的身上,避无可避,沈岐央回道:“本王会妥善处理。”
苏逍十指按在九羲之上运功调息,几道剑光闪过,他抬眸望了一眼,再次拨弄琴弦,泠泠琴音倾泻而出,黑气在血阵中凝结盘踞不散,里外夹击的剑招对它丝毫不起作用反而阴煞之气愈发浓烈。
“爹、娘。”
阿誉不知道怎么跑了出来,扶疏一把把他揽入怀中捂住了他的眼睛斥责道:“怎么这般不听话?”
“害怕。”
她紧紧抱着他柔声哄道:“不怕不怕。”
扶疏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眼泪浸的脸颊发疼,她看着他慢慢虚耗内力如强弩之末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尽力不让他分心成为他的累赘。
为什么天下之大就装不下他们两个人的平淡生活?
眼泪混着苏逍滴在九羲之上的鲜血慢慢沁到了玲珑玦之上,青白的光芒丝丝缕缕缠绕着七根琴弦,与此同时浓重的黑气奇迹般的变至透明,似一团团水雾缠缠绕绕融入九羲之中。
琴音止了,乌云尽散,空中一片澄明,地上有道被鲜血浸透的八卦阵法,困守其中的各派弟子迈步便走了出来,若非满地尸体或许所有人都会认为刚刚的刀剑厮杀不过是一场梦魇。
苏逍无力的伏在古琴上,冷汗浸透了他宽大的白袍,扶疏拨开他额前的发,轻轻拢住他没有一丝温度的双手,那种无所适从的害怕让她不能正常思考任何问题,甚至于都不知道如何说话,只能一遍一遍贴在他的耳边唤他臣之。
他回握住她的手道:“没事的,还没有迎娶你我怎么舍得死呢?阿誉要吃糖醋鱼,你喜欢吃翡翠虾饺,晚上回去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
扶疏抽泣着不住点头,小心翼翼把他搀扶了起来偎着他颤抖道:“我的臣之……”
各大门派生还之人仍然处于恍惚错愕之中,他们默默看着魔音谷与剑阁的人两相对峙识趣的选择了缄口不言。
剑阁中为首之人竟然是深居简出的苍书长老,他须发皆白,身着剑阁白袍仙风道骨:“这场无妄之灾罪在剑阁,我定然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几个在江湖中举足轻重的门派掌门道:“归根究底只因玲珑玦。”
玲珑玦还在苏逍手中,言下之意是魔音谷为把玲珑玦据为己有才犯下种种杀戮,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一番话清明时说得滴水不漏与被摄魂术控制时明目张胆的讨伐别无二致,不过是换了一种好听的托词罢了。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所有人就把苏逍费尽心思的周旋相救之恩抛诸脑后,不约而同的把所有罪名又扣到了他的身上,真是一群白眼狼,扶疏冷笑:“诸位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怎么记得起因是你们同仇敌忾的帮剑阁清理门户,言之凿凿的讨伐我呢?”
琼华派掌门道:“苍书长老,扶疏宫主众目睽睽之下自言锁魂使大人是他的夫君,此事不言而喻。”
苏逍面色苍白,他与虞昭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依照凌昆猜疑的个性是不可能再信任他了,大公子更不可能独善其身,魔音谷暗潮涌动之下该有一场腥风血雨的清洗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虞昭可以利用玲珑玦现世的筹谋搅得江湖动荡不安把他逼至绝路胁迫大公子现身,他同样可以将计就计利用虞昭的计划让大公子认清现实接管魔音谷。
他抵唇轻咳两声道:“苍书长老,玲珑玦是故人遗物非我所属,既然离火珠已被重新封印,依我之见也把玲珑玦重新封印可好?”
一言既出,一片哗然,有人道:“什么?竟然要重新封印玲珑玦?”
“魔音谷又在耍什么花招?”
玲珑玦时隔五百年现世,有逆转生死连接阴阳之效就此封印多少让人心有不甘。
苍书捋了捋白胡子道:“如此也好。”
魔音谷带头的影卫想说什么被夏桑摆手制止了,苏逍把玲珑玦双手呈上交给苍书:“这也是大公子之意。”
“凌苏?”苍书眸中划过一丝黯然轻叹了一口气,“他还记得我这个师傅?”
“大公子对苍书长老很是惦念,只是……”
苏逍没有继续说下去,接连不断又开始咳嗽,扶疏忧心忡忡对着苍书长老拱手一礼:“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呈报,苍书长老可自行查看,夫君身体微恙,我们先行告辞。”
她回身牵过阿誉的手,对着苏逍温柔一笑:“臣之,我们回家。”
第55章
回来之后苏逍昏迷了三天三夜, 起先魔音谷的折子催命似的堆满了书案及至第三日骤然便无声无息没有了,夏桑言凌苏出了九羲宫接管了锁魂使的所有事务,苏逍算无遗漏, 眼下魔音谷这种状况他不可能置之不理独善其身。
这日, 小小的别苑热闹的有些过分,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 两个婢女一早便开始张罗酒菜,夏桑看着阿誉身旁满满一堆的礼物, 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羡慕的眼都红了, 他也十分想要。
温文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被他精确无误的狠狠打了一下爪子,他揉了揉手背道:“阿誉现在一点也不怕生,可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