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我是你爹。”墨琚嘴角浮起一点温柔笑意,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捏了捏。
“……”小娃娃没学得会,呵呵傻笑。
墨琚笑了一声,道:“走吧,上朝去。小兮,照顾好他。”
路上何挚成一都忍不住劝他,小世子这般惊才绝艳,长大了可了不得,他作为小世子的父王,应该把心思多放在小世子身上,将小世子培养成一个绝世君王才是正道。
劝罢又替小世子哭诉,小小年纪已经没了娘亲,不能再没有父爱,他这个当爹的该负起责任来,不能光想着旧人,忘了新人。
这个小小的人儿,正经是个新人。
墨琚勉强应了一声。
这一声已经足够何挚与成一欣喜的。但这勉强的一声,很快就被他自己食言而肥。
朝堂之上,李彦之呈上了奏章,将何挚杀秦妙人之事叙述了一遍。
这是何挚没有料到的。
消息竟然这么快就传到了京中,而且是传到了李彦之的耳朵里!
何挚跪到了王前,半点没有推脱罪责:“是属下杀的。虽然王上放了她,可是属下觉得,王后娘娘因她而伤逝,她的罪责不能饶恕!所以就擅自去杀了她。属下自知有罪,请王上降罪!”
墨琚居高临下瞧着他,“今天天还没亮就进宫,见了孤也是魂不守舍的,就是因为去杀了秦妙人?”
何挚答“是”。
墨琚震怒地将奏章摔到了他面前,“是?何挚,你以为孤是那么好骗的?你有什么事瞒着孤,最好一五一十招来!你应该知道,欺君是什么样的重罪!”
欺君之罪,他自然知道。可就算是舍着九族的性命,也不能将王后未死的事招出来。
那样的后果,就算是他阖族的性命,也担不起。
“何挚,你最好能一直这么嘴硬!”墨琚怒不可遏,“李彦之,他交给你了!”
何挚被李彦之带走,在墨琚的怒火中,满堂朝臣不敢作声,最终是早早便罢了朝会。
廷尉府最绝密的牢房里,李彦之神色凝重地斥退了所有的人,单独见了何挚。
“我没有什么话说,该说的,都已经说给王上听了,廷尉大人还是不要费什么心力了。你也知道,你廷尉府那些刑罚对我来说,不过如此。”
何挚先发制人,将李彦之的话都堵死了。
他自以为是这样,但李彦之却出乎他意料。
“何统领,本官虽是为王上办事的,但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你最好还是将隐瞒的秘密一五一十地招出来,不然,本官不保证后果会怎样。”
李彦之话里有话,何挚就算是个耿直汉子,也听出来了。
“廷尉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李彦之表情凝重:“跟你实说了吧,你杀秦妙人之时,和秦妙人的对话,有人听见了。”
一句话将何挚惊得立时一个激灵。李彦之沉声一叹,安抚他道:“你放心,听见这话的人,都已经被我藏了起来。那些话,我没敢往奏章上写。写了,可就是要天下大乱啊!何统领,那人说的,可是真的?王后她……”
尽管是在密室之中,李彦之说话还是很谨慎。
这事再不可能瞒下去,何挚点点头,“不错。你听说的,是真的。”
李彦之急急忙忙慌乱失措地又将密室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人,才回来关好了门,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子阳昊想要逼王上交出容安,与启国扶王室联手,大军将褚移褚将军围困在黎境西北。王后为了帮王上解这个死局,决定前去找阳昊,逼他撤军。可是,你也知道,王上对王后情深似海,是绝不可能让她去的。王后这才想出了这么一个假死金蝉脱壳的计策。其实,说是假死,和真的死也没什么区别。王后就是去赴死的。”
这件事埋在心里那么久,他一度觉得承受不住几近崩溃,早盼着能有个人和他一起分担。可是这事太机密,只能烂在自己心里,不能烂在自己嘴里。
如今终于有个人可以分担,他恨不能一股脑将责任都推了。
李彦之惊吓过度,双腿都软了,“王后她……王后她,也太……”
太怎样,他却没有形容得好。太胆大?太冷情?太无私?太伟大?李彦之不知道该怎样说。
“李大人应该和我一样,曾经对她很有成见吧?”
李彦之点点头:“我妹妹李箬的死,多少和她有关系,就这一点,我对她就没有好感。更何况她这个人,唉,怎么说呢,外面都将她说成是祸水,虽然这不是她的错,但她确实造成了很多动乱。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吧。”
第一百五十章 议和
何挚道:“以前我也是觉得,这算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后来才想明白,压根不是那么回事。王后有一句话说得好,就算是没有她,也会有别的人、别的事、别的东西成为借口,成全那些人的野心和欲望。”
这番话得到了李彦之的认同:“言之有理。这么说,都是世人错怪了她。咱们都欠她一声道歉。可惜再没有机会当面跟她说。”
何挚道:“道歉的话,以后有机会再说吧。现在有一桩事,需要我去做,还得烦请李大人将我放了。”
李彦之道:“这……王上让我将你带廷尉府来,连句多余的吩咐都没有,分明是想要亲自审讯你。我怎么放你?”
“如今王后落在了扶辛手上,压根儿就没能到得了伏遥城,王上已听到一些风声,正派人去查扶辛带走的神秘女子,若是让王上查到了那神秘女子就是王后,李大人,您想,还能不天下大乱吗?”
李彦之十分吃惊:“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所以,得请大人你背个黑锅了。我必须去一趟启国玉都。”
“若为这件事,就算再大的黑锅,李某也在所不辞地背了。”
“大人你放心,就算是背黑锅,我也不会让你担责的。请大人借剑一用。”
李彦之很欣然地将剑解下来,双手奉上:“剑你拿去,我再去拿些银钱给你,上路没有盘缠哪里能行。”
话未说完,却只觉腹上一疼,惊讶地望着何挚插在他身上的剑,“你……你这是何意?”
“受点皮肉之苦,免得你担责。王上问起来,就说是我伤了你,越狱而逃,其他事你一概不知。”
何挚够义气,但这一剑,李彦之白挨了。
打开密室的门,正欲往外奔,头顶上却传来大山压顶般的压力。抬头看时,一口气便要抽回去。
面前的人脸色铁青,一双眸子幽深似海。身形挺直如松柏,藏在袖子里的一双手却抖如筛糠。
何挚福至心灵地想到,让李彦之将他带走,却不布置任务给李彦之,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什么任务要给李彦之做。这是他的一计,目的就是要看眼前这出戏。
“王……王上……”何挚噗通跪倒。
声音惊动密室里倒在地上的李彦之,李彦之心知坏事了,撑着一口气,连滚带爬出了密室,也跪在墨琚面前。
“王上,王上您先不要动怒,听臣一句……”
不晓得是急的还是疼的,大冷天的,一头一脸的汗。
“带他去看大夫。”
墨琚说话还算平心静气,听不出有什么怒气。说完这句,转身往外走,步履也还算从容,不疾不徐。
可这太过反常。
何挚与李彦之都是陪王伴驾许多年的老臣,了解墨琚的脾性,甚至胜过了解自己。
他甚少喜怒形于色。尤其是暴怒的时候,就如同暴风雨来临前那一刻,格外静谧。
王上走了,是要去做什么,想想就让人害怕。何挚三步并作两步,蹿到墨琚前头,跪在地上,拦住了去路。
墨琚淡漠地瞧了他一眼,一脚踹在了他胸前,何挚被踹翻在地,墨琚从他面前走了过去,看也没看他一眼。
何挚锲而不舍地追了上去,又跪在了他面前,急道:“王上,王上您先听属下一句!听完了再走也不迟!”
“孤没时间听你废话!滚开!”
墨琚抬脚,又踹在了何挚心口上。何挚一口鲜血喷出来,但却身手敏捷地抱住了墨琚的腿。
“王上!王后娘娘为了您,为了墨国,做出那样大的牺牲,您不能让她白白牺牲呀!”
“牺牲?孤需要她牺牲了?白白牺牲也是她活该!”嗓音不高,甚而称得上是平静,可谁都能听得出,他有多绝望,多伤心。
“你抱着孤的腿不放,是怕孤放下朝政去找她?她要死要活,和孤有什么关系?孤凭什么去找她?”
王上这种态度,叫人摸不清他想要做什么。何挚唯恐他这只是脱身之计,仍是抱着他的腿不放,“王上,求王上让属下去,属下一定将王后救出来!”
“救?你自己?还是带上一队人马一起去?或者,带着军队去?你觉得,哪种办法能从启国的国都把人救出来?”
墨琚语气平缓,却字字扎心。
“属下可以见机行事。”
“你以为,扶辛是傻子吗?凭你,要从他手上劫人?”
李彦之跌跌撞撞,终于爬到两人身边,扯着墨琚的衣袂,拼着一口气道:“王上,王后为社稷着想,您不要怪她。臣以为,何统领的提议可行。您可派一批武艺高强的人,跟随何统领前去实行营救。但王上您还是应留在朝中,以安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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