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鸩宠 (诸夭之野)


  据说这是王后喜欢的花。
  墨宫里什么都有,就是缺少花。终年就那一样夹竹桃花,看得人就像要中毒似的。不过最近王上已经在计划着将夹竹桃刨了,换成王后喜欢的粉樱。
  王上……他们的王上却出乎他意料,慢慢悠悠道:“也许。”
  也许?这是什么话?
  何挚懵了。这不可能。若是王上带来的这些野鸭,那他还让他去追查来历?王上他不会闲到这样无耻的地步。
  无耻二字只在脑中过了一过,赶紧抹掉。王上怎么能和无耻二字放在一起,他又不是不想要这条小命了。
  容安睨着他,挑眉一笑,“回来时就觉得你神色不对。揽微殿来了这么多的不速之客,换做平时,你早该炸毛了,还能安安稳稳躺在我身边和我聊天?”
  墨琚挑眉:“这就看出来了?”
  “开始发现野鸭时就觉得不对劲,但也不过是让我起了那么一点疑心罢了。后来你的神情就不能不让人多想了。”
  墨琚恍然一笑:“原是我自己露出了破绽。”
  容安瞧着他:“你弄那么一群鸭子来做什么?”
  墨琚道:“揽微殿太寂寥,想着弄个有声音的给你玩玩。哦,对了,这些野鸭就是昨天跟着你的车驾进来的。我让褚移去弄的。野鸭是褚移自作主张,我可没说让他弄野鸭,只跟他说不拘什么,能闹个动静就好。”哭笑不得:“没想到,他这审美就跟他的人一样糙。”
  容安瞠目结舌:“我昨天没发现哎。哥哥若是知道我把他弄来的野鸭吃了……我的天,他可能会气死。”
  何挚:“所以说,这些野鸭早就在属下来之前就在湖里了?”
  墨琚眸色严肃:“所以说,你是不是该自去请罚?”
  虚惊一场,请罚也是愿意的。何挚双手抱拳,一揖到底:“是属下办事不力,对揽微殿的状况没有做到了如指掌。属下这就去内廷司请罚。”
  转身就要去,正撞上端了午膳的小兮,一托盘的烤鸭子险些被撞翻,他身手敏捷,牢牢托住,道了一声:“对不住。”
  容安在声音在身后响起:“何统领是要去内廷司领一顿板子?现在国家正是用人之际,王庭里也不能少了何统领,板子先记下吧。等日后闲时再找补回来。”
  这样的处置也是情非得已。墨琚在这种事上其实有些一根筋,哪怕再需要何挚,他也不会为他徇私枉法半分。他是不会下这道免责令的。
  但她不能不为他考虑。
  何挚转回身来,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是铁铮铮的汉子,铁汉哪怕是杀头也要雄赳赳气昂昂地赴死,更何况只是挨几下板子。但王后说的很对,这个时候他挨了板子不要紧,王宫的守卫谁来做?
  思来想去,扎扎实实一个作揖行礼:“多谢王后。”
  容安纳闷:“你谢什么?又不是不打了。以后还是要找时间补上的。先用午膳吧。”偏头瞧瞧墨琚,道:“我要到里面榻上躺着,你呢?”
  墨琚搁下手中把玩的茶杯,先她下了暖榻,穿上鞋子,“自然是和你一起。”
  容安善解人意,晓得她和墨琚在这里,何挚这顿饭怕是食不知味。众目睽睽之下,墨琚横抱起她,往内殿去了。
  连成一都被拒在外面。
  王上这是要和王后有话说的节奏,揽微殿里都是心明眼亮聪明机灵的人,自然都不敢往内殿靠。
  夏日炎炎,揽微殿即使临水而建,四面通风,殿里又陈放了为数不少的冰块,也还是有些热。容安宽了外衣,只穿了月白的里衣,慵懒地躺在床榻上。
  墨琚靠在床头坐着,一手揽了她,一手握了卷文书,眸光落在卷上,却半天没有动一动眼珠。
  轩窗半开,温风熏熏,瑞兽里燃着恬淡的香,是墨琚进来后亲自换上的。像是什么果子的香气,闻着不像花香或者檀香那般浓郁。
  容安吃得蛮饱,本来身体倦乏昏昏欲睡,但闻着这种香反倒精神了些。手按上墨琚的卷册,道:“你不是有话和我说?”
  墨琚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有话和你说了?”
  容安的唇角不经意地微微抿起,“你的样子就是啊。”声音很轻很柔,带点脆生生的甜,将心里浮起的那点不安与无措掩饰得很好。
  容安直觉是墨琚生气了。他生气的时候一般就是这样,不在脸上表现出来,也不是生闷气的样子,更不会同她大发雷霆。但就是不大爱说话。
  她眨巴着大眼望着他,漆黑的眼睛里像落进了星星:“不让成一小兮进来伺候着,难道不是有话和我说吗?”
  “……”墨琚低眉瞧向她,半晌,好笑道:“你想多了吧?我不过是想和你独处一会儿。他们进来怪碍眼的。”
  容安不信:“果真是这样?我以为……你是生气了。”
  墨琚挑眉:“我为什么要生气?”
  容安捂眼睛,终于藏不住忍不住:“我……我拦着何挚没有让他查野鸭案。难为你还陪着我演戏,还编排给我哥哥褚移那么大一个锅背着。”
  容安不敢看他。是的,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出一点端倪这是他做下的。她倒是猜疑是另一个人来着,所以她才拦住了何挚。

  第一百零二章 容安,容安

  这另一个人,自然是秦妙人。
  她打从一开始怀疑的就是秦妙人。她怀疑野鸭传讯息,是真的在怀疑,并非说假。
  可她晓得,一旦坐实这事儿是秦妙人干的,秦妙人要面临的,不会仅仅是死那么简单。
  对待细作,各国的做法基本是一致的,那就是严刑逼供,直至细作吐尽所有他们知道的秘密,最后多半是死在刑讯下,而非是死在绞刑架上或者铡刀下。
  她一直纠结着,要怎么做。左右摇摆着,不知该如何。
  墨琚垂眼看着她,没有说话。她依旧捂着眼睛,招供似的:“是我的错。我应该毫无犹疑完完全全站到你的立场上,揪出幕后之手的。现下多事之秋,我怎能容许危险靠近你……我……”
  有泪珠从指缝里渗出来。
  她以前不这么爱哭的。可自从失忆,自从有了身孕,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墨琚微微叹了一声,将她的双手从脸上拿开,嘴角往上挑了挑,“芝麻大点的事,也值得你这样哭?”
  纵然他眸光已经柔得似春水起涟漪,容安还是不敢看他,往他身上靠了靠,双手环住他的腰,脸贴上他的衣裳,眼泪抹在他月白里衣上,抽泣了一声:“怎么能是芝麻大点的事?事关你的安危,事关墨国的安危……”
  墨琚打断她,好笑道:“怎么就事关我的安危,事关墨国的安危了?你是不是太敏感了?”将她从身上扒拉下来,用指腹轻轻抹去她脸上泪痕,手托住她的脸,令她不能不直视他,望住她微红的眼睛,略带揶揄地笑道:“从刚才就胡说八道,我连一句都没有听得懂。”
  笑得愈加愉悦:“什么陪你演戏?什么编排你哥哥褚移?你以为我是说假的?唔,容安,你在想什么呢?”
  “你哥哥褚移,确实是我差他去办的差事,确实是他办的不像话,弄了几只野鸭子来……不过,你命人将鸭子料理了,倒甚合我意。厨子做的味道也不错。”
  容安懵然地望着他。他瞧着不像说假,眼睛里点点笑意和揶揄也不像是假。可她知道他太擅长隐藏情绪,她不确定他是不是伪装。
  “我……”容安无言以对。
  墨琚将她的脸挪开一些,与她脸对着脸眸对着眸,眉梢轻挑:“我倒是要问问,你方才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说那样一番话?在怀疑什么?”
  容安慌乱地欲撇开脸,却被他捧在手心里未能挪动半分,她磕磕巴巴:“我……我没有想什么呀。也没有在怀疑什么。是你多想了吧?”
  “嗯?果然没有么?”墨琚凝视住她的眼睛。眸子若深不见底的深潭,望得人直欲窒息。
  他是明知故问,还是真的没有猜到她的想法,容安拿捏不准。但无论是哪种状况,容安都已经招架不住。无奈地同他和盘托出:“我……我只是以为,是秦妙人在和扶宁串通。怕你对秦妙人严刑逼供,所以才……所以才……”眼一闭,牙一咬,心一横:“若真是秦妙人做的,你无论怎样对她也是她活该。是我心太软,我的错。你怎样责罚我我都没有怨言。”
  墨琚看样子没有生气,但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方才那般温柔了,“秦妙人做不了什么了。”墨琚的声音听起来和方才没有什么分别,但容安分明听出了他强压的失望。
  “夫君,我……”
  墨琚打断她:“秦妙人被关在了城外的休云寺,我忘了告诉你了。”
  “啊?……哦。”容安先是惊诧,后又舒了一口气,
  休云寺这个地方,听起来像是个清静庄严香火也应该不错的寺庙,但其实完全不是。它是一座管理严格的女子监狱。大致也相当于一个劳教场所。里面关着的,大都是犯下严重罪行、却又不致死的女犯人,监狱提供劳作机会给她们,她们的劳作不会获得报酬,像耕牛一样,她们的劳作要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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