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绥应承了,看了萧淑儿一眼。
萧淑儿知晓元绥的心意,心领了:“不用请我,说不准我夫君就这几日便待不住了,要拉着我回岭南。”又朝赵潋微笑,“阿潋,你这胎儿愈渐稳了,他生下来时,可得管我叫干娘。”
萧淑儿这嘴脸,好像生怕元绥跟她抢似的,元绥冷哼了一声,不屑地拗过目光去了。
赵潋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一二,想到还有一人,不由问道:“对了,燕婉……她比元绥还长数月,元绥都成婚在即了,怎么她还没有动静?”
“你说那个痴的?”萧淑儿笑道,“她就是个憨货,显国公夫人一门心思要给她物色好人家,她左挑不中意,右挑不顺眼的,最后竟学着你,给自己买了一个男人回去,说,要养门客。”
赵潋没想到燕婉竟真将先前那憨话付诸实践了,一时睖睁,“竟有此事。”
元绥同燕婉交情深些,比萧淑儿知晓得多,“我昨日也去显国公府送帖子了,不巧低头便撞见她那‘门客’,俊俏风流尚可,只可惜眼神不定,前科累累,一看便不是善类,亏得燕婉蠢拿他当无知少年,只怕……”
“嗯?”赵潋八卦兴起,“怎么不说了?”
元绥顿了顿,非是她多嘴,燕婉的遭际,恐怕便是想瞒也瞒不住的:“燕婉从小右手腕上有块守宫砂,赵潋你是知道的。”
赵潋一怔,忽心跳加疾道:“没了?”
“对。”元绥道:“我昨日去得不巧,正碰上国公夫人对着燕婉发脾气动家法,也是见我来了,才稍稍收敛,教燕婉去奉茶,我偷偷瞧见的。我一见那个男人便晓得不是老实的,国公夫人也是糊涂纵容,教那个男人钻了空子,国公夫人同我说起也满是悔意,不该任由燕婉胡闹,让她被诱哄着失身了。如今不嫁也不行,可那个男人来路不正,恐心术也不好,国公和夫人都深感为难。但燕婉却闹,说这辈子非那男人不嫁,不然她便在国公府孤独终老,父兄若敢相逼,便即刻横尸府中。”
这不像是燕婉能说出来的话,赵潋惊讶地圆了眼,没想到燕婉真豁得出去。
但赵潋关注的地方却很奇怪,“嗯,你说那男人生得好看?是如何好看法?”
元绥的食指扣了扣桌沿,“还行,比起你家那位自是萤火与日月了。”
这个赵潋非得找话教人抬举一下她男人不可。
赵潋心满意足,却还要再道:“比璩琚如何?”
元绥洞悉赵潋的恶趣,冷笑道:“远不能及。”
赵潋不收手,“那比谢云柳如何?”其实璩琚和谢云柳……算是姿色相当罢,赵潋有点儿怀疑元绥如今是爱屋及乌。
元绥却道:“正是谢云柳。”
“……”
第91章
赵潋听得出元绥口中的褒贬, 有点疑惑元绥到底后来和璩琚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太像元绥后来决意找个爱自己的男人过度一生, 倒像是……自己主动扑上去的。
她困惑地盯了元绥好几眼。
元绥被看得不自在, 咳嗽了一声,“其实燕婉的婚事能不能成, 还要看你夫君。”
赵潋一惊,“怎的还与我有关?”
“兖州失陷了。”元绥道, “倘若周军能胜过辽人, 将兖州夺回来,谢氏便能重新拥有田产、矿山, 那本是辽人巧取豪夺, 从谢氏嘴里叼走的一块肥肉。真有那时, 谢云柳身为兖州谢氏后人, 便不算辱没了显国公门楣,国公夫人想必也能答应得爽快些。”
“……”
还有这一出。
元绥与赵潋聊了聊,天色不早了, 她便推说还有约在身,便走了,萧淑儿也后脚跟了出去。
赵潋拿起了那张猩红请柬,手指缓慢地抚了抚, 露出笑意。
当年在一道游山玩水、投壶插花的贵女们, 如今各自有了自己的归宿,赵潋虽与之格格不入,但心底是很安慰的。至少这些贵女, 个个都有自己的骄傲,也从不来学缠足之风,对夫家从不谄媚事上,她们对丈夫的要求也是平等的。
除夕当夜,赵清派了软辇请赵潋入宫,太后也在,三个人吃了一顿年夜饭。
入冬之后,太后的身体每况愈下,如今消瘦的两颊几乎挂不住肉,苍白得很,吃一顿饭她连着朝外头咳了好几回,赵潋心疼地替母亲顺背,回头瞧赵清,寄希望于他能顾念母后的身体,找名医来为母后看病。
太后将赵潋的手推开,朝外头重重咳嗽。
空荡荡的暖殿内,几乎都是回声。
太后朝愁眉不展的赵潋笑了笑,“好容易谢珺走了,你又开始担心起我来了?哪有那么多事可担忧。”
太医也告诫过,教赵潋多紧着自己腹中孩儿,莫要时常为亲人伤神。
赵潋这顿年夜饭用得很难受,赵清则多拨了两碗饭,等送走母后之后,殿内只剩下一双姐弟,赵潋揪他耳朵,“阿清,以后善待母后,如今你是皇帝了。”
真真正正的皇帝了。
赵清撇了撇嘴,“皇姐,朕听了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赵潋问得愈发懒散。
赵清忽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朕不是先帝所出,乃是摄政王与太后的私生子。”
“你——”赵潋一愣,手掌往下一按,将赵清的嘴巴堵住,蓝底兰草花的屏风后头晃过一个人影,是来收拾杯碟的侍女,赵潋喝道,“滚出去!”
侍女惊吓过度,匆匆退出去了。
赵潋见没人了,这才松开手,目光下移,将赵清瞪了一眼。
赵清不以为意地耸肩,“皇姐如此紧张,看来是真的。”
“你……”赵潋的心怦怦直跳,“这话是你姐夫告诉你的?”
赵清摇头,“不是。不过看起来,皇姐和姐夫都知道,只是瞒着朕而已。”
“朕不算是不分好赖的人,你和姐夫瞒着朕,是为了朕好,朕明白,但母后——”赵潋心里一提,直觉赵清会说出什么惊天泣地的话来,赵清勾了勾嘴唇,嘲弄道,“不论真是先帝遗腹子,还是摄政王的私生子,朕都是姓赵,赵氏皇族如今只有朕一个嫡系皇子,即便这事捅出去,除乱臣贼子,朕还当真不惧谁。只是太后是朕的生母,她从前瞒着朕,朕不怪她,如今朕已亲自临朝,百官俯首,她还守口如瓶,朕便觉得,母后这是想将这个秘密带入皇陵之中。”
赵清自嘲一笑,“皇姐,朕不怪母后从前扶持朕而擅权,但你知道,倘若朕真是摄政王之子,他是死在母后手中的。”
赵潋心尖猛地一跳。
是的,对于阿清来说,他的生身父亲是死在母亲手中的。
她怜惜地碰了碰赵清的小手。
赵清勾着嘴角失笑道:“而且,皇姐你还知道,摄政王赵蛟身后,被无数官员百姓定为乱臣贼子,褫夺封号权位,太后亲自下令,将他草草埋葬了事,不许立碑,不许称赵氏子孙。”
“皇姐你看看,太后既然要与摄政王偷情生下朕,又何必要如此对待旧情人?朕夹在其中,该如何自处?”
“朕是想想明白,想原谅母后,但朕的理智告诉朕不能了。”
“朕从一生下来便没有父亲,从未见过他的面,原来,是因为母后……”
赵潋心下酸楚难抑,微微哽咽着将赵清拢入怀中,“阿清。”
赵清自嘲道:“皇姐,原来你也与我,不是同一个父亲,你说,我们到底是亲姐弟,还是堂姐弟……”
赵潋道:“自然是亲姐弟,阿清……”
赵潋忍了忍,道:“母后当年也受了不少的苦。”
她的双臂松开,走上前去将门阖上了,将赵清拉到内殿,将当年太后三人的纠葛简要说了一遍,赵清一直沉默寡言,搁在膝头的手不住地抓紧了又松开,周而复始。
“阿清。”
赵清沉默良久,最终道:“朕明白了。”
赵潋还待再言,赵清挥了挥手,“皇姐,你要让朕想想,好好想想。”
“好。”
赵潋没逼迫赵清,除夕夜她没回公主府,那个公主府,卢子笙、君瑕、柳黛、杀砚和杀墨都相继离去,如今冷冷清清的,她回与不回也没有什么。
只是月初她寄出去的家书,也不晓得君瑕收到了没有,已经近一个月了,始终没有回信,赵潋不免心急。
赵潋躺在月色入户下半冷半温的床褥里,辗转反侧地想,眼下君瑕应该是到了哪儿。
她见过他试穿戎装的模样,脱去那袭广袖云纹的白衣,变得飒爽萧肃,如青松独立。赵潋很喜欢,可惜那时候同他闹脾气,好话没说,追到驿馆又太累了,只记得要同他温存缠绵,便又忘了……
赵潋到了一个地方便懒得动了,在宫中一直照料着太后起居,如此过了半个月,才应邀去参加元绥的婚典。
璩琚亲自带她到安静的偏厅,里头只有几个同元绥以往相好的贵女,连他们人人背地里嘲笑的“憨货”燕婉也在,见赵潋一来便忙招呼她过去坐。
赵潋挨着她坐下来,璩琚掩唇一笑,“那我便招待别人去了。”
一众贵女纷纷点头。
等璩琚一走,赵潋在偏厅内四下里一望,“嗯,没见贺心秋?她不是同元绥最好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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