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始终在宫中,并无新鲜事迹,唯有冬狩与随太子治水时出过京。
景深要说的便比他多许多,除去多了个心仪姑娘的事必须要说外,还提起了延祚先生,若极先生与景和都听得颇有兴致,待听到景深说那位清贫先生还藏了幅他的画时若极先生惊讶挑眉。
“但不知那位延祚先生尊姓大名?”
“姓崔名祜。”
若极先生斟茶的手猛地一抖,茶水偏注到盏外,他抬眼问景深:“他如今,可还安好?”
景深愣了愣:“他——若极师父认得他?”
若极先生点点头:“你二人还未出生时,京城里有位叫‘示古’的年轻画师。”
示古为祜,正是崔祜,那时他方才及冠,在家乡听闻京中有位青年画师便寻他比画功来,那位年轻画师正是当年的若极师父。
然而“示古”的画功是他幼时四处杂学得来,不及若极先生专攻一家来得精,他输给若极先生后亦不气馁,仍旧埋头钻研,此后时常寻若极先生比画韵、比运笔,输多胜少,二人交情却愈发深厚,若极先生还不吝点拨他。
那时他住在一个赏识他画作的商人家中,除若极先生外还认得了小他数岁的夏先生,结交了不少友人,还在商人家的花园里认识他的女儿。
商人的女儿对他一见钟情,时常抱着她养的猫偷跑去他的住所看他作画,往来间二人竟情愫暗生,“示古”决定画一幅传世名作来,这样就能光明正大的迎娶她,然而在他说与商人女儿后得到的却是否定答案。
他不解缘由,又问过她几回皆是同样答案,打击之下连作画都耽搁了,甚至久久没去找若极先生比画,还是若极先生忍不住亲自下了“战帖”请他去的。
便是那日,他再一次输给了若极先生,再回去商人府上时一切都变了,始终对他和颜悦色的商人阴沉着脸,他身侧守着两个宠人,见着崔祜后都露出冷笑。
他以为是他与商人女儿的事情教他晓得了,忙跪下说愿迎娶她为妻,还许诺说会画出当今世上最好的画作……谁知商人越听面色越沉,最后冷笑声问:“女儿?那小贱人是这么同你说的?”
这话于他有如五雷轰顶,原来他的心上人并非是商人之女,而是商人抢来府上的小妾,因对他一见钟情所以骗他说是商人女儿的话,也因这个才始终不肯答应他。
在他失魂落魄之时,商人就教人送来困兽的铁网笼,里头锁着的正是那名女子,商人身后的一个小妾抱来了她的宠猫儿,给猫儿喂了颗药丸就把猫儿也丢进笼子。
众人都退出屋,唯留了二人一猫在黑洞洞的屋内,那个从故事开始就骗了他的女子泪涟涟与他道不是,说若有来生做牛做马报答他,他只摇头寻东西开笼子,说带她离开京城的话。
然而终究是带不走她的,也不知那些人喂猫儿吃了什么,两炷香的时候过去它就发了狂,扑往主人身上挠她,她抱着膝埋着脸求他不要看,忍着痛无声冒着泪与汗,屋里只有男人的嘶吼声、砸笼声与发狂的猫叫声……
他亲眼见她去了,她没了呼吸,他便也没了气力……再醒来时,他睡在若极先生家,他疯疯癫癫好几日,吃了几副药才缓下来,可他再也记不得若极先生了。
听知情人说了来龙去脉后,若极先生猜他是有埋怨他,若那日他没有下那“战帖”,他兴许还来得及带她离开。
这事之后,是若极先生请来夏先生送他离京的,夏先生将他托付给若榴一个憨厚农户才离开,并未告诉若极先生他所居何处。
景深听后唏嘘,心底又为此难过不已,当晚回府时都还垂头丧气的,却发现家中来了几个意想不到的来客。
他舅舅、舅母与表弟从姑苏来了京城,听是姑苏近来疫气流行,他们特来京城避上一避,父子俩都有些手足无措,毕竟……毕竟他们去若榴的行囊都收拾好来。
第73章 此意深
摇落初冬, 官道两侧的树木凋败,冷风卷着落叶奔波,马车停在一个小茶肆边,一个车夫正喂马儿吃着草料。
夏意在茶棚下喝了两杯热茶后就起身走动起来, 久坐马车之上, 即便是垫着厚垫、靠着棉花枕头也难免腰酸背痛。
几只麻雀在茶幌上跳着, 时候尚早, 先生便提在此处多歇会儿再走,正好借茶肆薪火吃些热食。
此时已是离京后的第五日, 再过五六日就能到若榴, 景深因他小舅舅造访,还需在京城呆些时日,待礼数尽周到后才启程来若榴,至于睿王, 许要到腊月才赶得来。
虽同行不得,夏意也不至到难过地步, 反而只一想到若榴的人事物都乐不可言,一路照料她的凤仙,看看他乡风土景象, 终于在廿六日禺中时回到若榴。
李叔与阿宝自然是最先得知他们回来的人,李叔高兴一挥手差阿宝请芝婆婆过来院里, 说要亲自入厨为父女二人接风。
先生极笑应下,后便回屋收拾包袱、扫尘网,夏意回来时带了好些新衣, 全是她外祖父、外祖母教人赶制的,除衣裳外还有景深送给她的那些毛茸茸的玩意儿。
还有个新绣架,也是外祖母教人新做的,用的是极好极结实的木头,绣画用最是方便,她把东西收好后就拖了架子进屋。
拿掸子扫了扫灰,又换了厚棉被,这才大致妥当,往软软的床铺上一躺,望着望着梅花纸帐傻笑会儿才重新起来,跑去书房的书架上寻了两个画匣回屋。
她走之前曾用景深教她的法子把画藏好,庶免霉白,这时将画取出又挂好在原本的地方。
画上石榴花照旧鲜红,画纸却微有些脆硬,景深说是装裱时用的糨糊不佳,书画熨帖不长久,易变形、生霉斑……
画卷易受潮生虫菌,绣画却不会,有了上一幅绣画的启示,她忽然也想把这幅与她同名的画绣下来。
“小意姐——”阿宝在屋外叫她,声音大得能把屋檐上的灰尘振下来,她忙应声出去。
小院里有李叔打点,尚还整洁,夏意一出卧门就有个橘黄影子朝她腿边撞来,她咯咯笑,把福宝抱起来,惊叹声:“你怎又重了呀?”
阿宝笑得大声:“它快赶上个大西瓜重了。”
“喵——”福宝也跟着二人叫唤声,被夏意放下后又兴冲冲撞去先生那儿,先生无奈揉揉它毛茸茸的脑袋就到井边洗手去。
临院里芝婆婆帮着李叔做了好几道菜,来时怕他家东西不够,还自带了好些东西,夏意见着她后欢喜抱住她,芝婆婆笑得合不拢嘴,一口一个“小丫头”地叫着。
次日父女二人只先在院里歇息,听闻消息的乡人或有上门拜访的,里正家自然是要来,易寔自秋闱中举后始终在家中温书,这时也前来,在堂屋里与先生说谈。
至于小满和夏意两个小姑娘,一见面便堆去屋里说悄悄话了,小满问她当初何故说走就走,她只说是外祖母身体有恙,后便说去在京城见着阿双姐姐和景深的话。
嘀嘀咕咕后她又把自己装发簪的小匣子抱来要与小满分上两支,小满左看右看都觉金贵,最后只敢拿一根,又和她东说西讲到好晚才家去……
再两日后先生便回悬杪堂教书去,时隔两月没念书的阿宝没出息地大哭了场,偏偏李叔问他时他还说是太想念书高兴得哭了,众人哭笑不得。
日子渐渐归于平静,一切都与去京城前无几差别,夏意的卧屋里生起火盆,架好绣架,针线布帛全都备好时才坐下描轮廓。
小两日才做好这番功夫,下针线前又跑去请教芝婆婆要领,芝婆婆听她又要绣画,惊讶片刻,心道当初编的话小姑娘倒挺受用。
想到这儿,她主动问起景深来,夏意挠挠袖边的细绒毛,红着耳朵给她说婚约在来年夏日里的话,这下芝婆婆惊讶得瞪圆眼,良晌才吐出句:“这事你爹爹可晓得?”
“……”夏意憋红耳朵,“自然晓得的,不然怎定得下来?”
芝婆婆笑,调侃她说:“不是你两个小家伙私定终身就好。”
听了这话,夏意险些把脸埋进衣领底下做鸵鸟状,芝婆婆这才收了打趣,问她:“你方才说景深也要来若榴?”
“嗯,他和他爹爹都要来的。”
“噢?他爹爹也来?”
“嗯,原本是要同我们一道来的,不过景深小舅舅一家从姑苏避疫气去了京城,这才没一起的。”
芝婆婆搁下针线,问她:“姑苏有疫气?可还严重?”
夏意晃晃脑袋:“我也不知。”
答完后便见芝婆婆面上笼来几分愁绪,她暗暗揣摩下,回想起当初芝婆婆在这处与她说的“以针为笔”的故事,那时她好像是说她曾住在姑苏……
她还记得儿时总问她生辰在什么时候,芝婆婆都摇头说不记得了,后来听人说她本不是若榴人后她又问她家乡在何处,她还是摇头说不记得了。
怎会有人忘了自己故乡呢?她在京城时对若榴是万般记挂的呀。
默尔之际,夏意忽然出声,问:“芝婆婆的故乡可是在姑苏?”
老人眼波动了动,看她时幽幽叹息声:“转眼间我也老到想与人说说往事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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