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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时甜院 (樱桃煎)


  然而他这话在小姑娘听来就成了函矢相攻,自相矛盾,又见他将橘子全吃进口中惊声问:“不怕酸么?”
  “不,甜得很。”
  甜的……
  夏意不信邪地又剥一瓣咬一口,仍旧是酸到舌头都在排斥,索性把剩下的都交给他:“你吃罢,我只爱甜的。”
  景深接过后又是一口吃下,结果便是到下船时都还酸着牙,不过面上不动声色。
  二人着实玩得久些,回去时白日里走过的长巷已点亮灯,将转过巷角就听见禀话声,再之后宁家上至宁老太爷、下至宁家兄弟俩都来了府门外。
  见这场景,走至踏跺底下的夏意登时不敢往他们面前去,还是景深先同三个长辈问过好。
  宁老太傅气得胡子都翘起来,宁老爷也摆出副不应如此的表情,宁大公子古井无波,宁二公子同他祖父一个模样气得瞪眼,唯有先生瞧着有几分委屈在……
  “小意,回来。”先生先开口让她过去,她瞧了眼景深听话上了台阶,将府门处的人挨个儿叫了遍。
  先生先瞧了眼宁家两个男人,一板脸:“怎这般顽皮?爹爹不是说过早些回府的话么?”
  几时说过这话?小姑娘狐疑看他眼,恍然明白过来,这才知道就算是爹爹也会被大人训斥的。
  可他为人师表,怎能这样骗人呢?
  唉,谁教他是爹爹,谁教他是让自己这个女儿害的?
  她埋低头认错:“是我玩过头了,爹爹训我罢。”
  “罢。”身后的老太傅出声来,他们纵然动怒,也不会与自家小姑娘出气,声音尽力放缓道,“不关我们小意的事,觅风、觅雪,带表姑娘回院去。”
  一直候在门内的两个丫头应声,前来领夏意回院,临走前她回头看看踏跺底下的景深,见他还朝自己笑便放下心来,一路上还笑丝丝和觅风、觅雪二人说今日吃了哪些东西。
  觅风年长她一岁,这时候叹了声气说她:“姑娘还说呢,今日入夜了都不见你回来,府上都急成什么样子了,若不是知道你是同景深世子出去的,早该四处找人了。”
  夏意嘟嘟嘴,问她:“我爹爹可是教外祖父训了?”
  “这我却不知晓。”
  她走两步,快进园时又问:“你们知道景深,那你们知不知道他有几个丫鬟?”
  觅雪提着灯,忽在一旁笑出声,被觅风睨了眼才哑口。
  “你笑什么?”
  既然她问了,觅雪心想说了也无碍,况且她已知表小姐同景深世子是知心人,这话说了表姑娘也能开心些。
  “表姑娘没来府上时,我一直伺候在老太太院里,七王爷总是来府上拜访,一次我端茶去时他正与老太太说笑呢,说的正是睿王世子院里还没婢子一事。我还想像大少爷、二少爷这样洁身自好的少爷院里都有好两个丫头伺候的,怎他一个世子也没有?”
  原来景深说的全是真,夏意果真如觅雪想的那样开心几分,回屋里后又问她们:“七王爷是景深的七叔么?”
  “正是。”
  “他为何总来拜访?”
  “好似是七王爷幼时教老太太与姑娘的母亲救过一命,在府上小住过一段时日。”
  还有这等渊源……夏意洗漱过躺下时还在想这事,以前她只从爹爹与芝婆婆口中听过娘亲的事迹,再有便是从那个小册子里晓得一二,而今来了京城,又听外祖母和府院里的厨娘说过好些,对娘亲就更向往了。
  她想若榴是真,可从未后悔来京这遭,不单一朝间多了几个亲人,还见识了这繁华之地,只是……只是她好像还没见识太够。
  到这儿她才想起景深,也不知她走后他有没有被外祖父凶?他既是个世子,该不会被外人凶罢?可听说外祖父是当过太子老师的人,连当今圣上都说教过的人,再说教说教景深也不在话下罢?
  她想了会儿长叹声气,担忧景深回来时与她承诺带她去看阿双姐姐的话落空。
  幸而在外顽了整日,困倦袭来才没让她忧思太久,而是抱着被子一觉睡去,还打着极细微的呼噜。
  一夜好眠,翌日转醒时竟已近午时,怕自己才做几天的“表姑娘”就变惰忙起来梳洗,觅雪替她簪了支新的白玉蝴蝶簪,她捧着铜镜瞧了好久才放下。
  觅风将她的“早膳”端来时笑她道:“姑娘起得好早,听人说景深世子已在堂上候了一早了。”
  “景深来了?”她喜孜孜问她。
  “嗯。”
  夏意忙大口大口舀起粥,吃了小半去时忽然抬头问觅风:“京城里的姑娘小姐们可是不能出门?”
  觅风斟酌会子答道:“大赜民风开放,倒不是不能出门,只要有家中人陪着都成。”
  “那我这般顽皮,外祖父还许我出去么?”
  “这……我想景深世子既然来了,总是说好才成的。”
  夏意还是嗳气,连粥都吃得不起劲儿来,用过饭便借口问安看景深去,事情却出乎她意料,景深竟又一次把她带出了宁府大门。
  这日他带她去了个叫藕花园的地方,早间那碗小粥尚未消化就又饱餐一顿,最后难堪地发现小腹微微胀鼓,在藕花园里散步看残荷时都要时时留心把它收回去。
  景深无意间瞥见,偷笑几下,顾及她颜面没说出来,还把她头上的白玉蝴蝶簪夸来夸去,夏意暗暗讶异他竟还认得出这是新的簪子,走进荷亭观鱼时才问他昨夜与他们说了什么。
  他轻笑声:“当然是以理服人。”
  “甚么理?”
  “我和他说你才不爱吃甚么鳝鱼,而是喜欢边鱼、鲫鱼、鲤鱼,又告诉她你嗜甜,而不是像个老头那样单喝茶就够,还说我能带你去见她想见的人,而他们谁也不知你想见谁,甚至都不能将你带出府门……”他斜欹着凭栏笑睃看她,“而后他们就哑口无言了。”
  虽然,也不是这般简单的“理”,但与她说这些就足矣。
  果然连夏意也觉得简单:“就是这般简单的‘以理服人’么?”
  “嗯?你不该觉得我厉害吗?”
  “景深好厉害呀!”
  “……”为何她总能把话说得听不出真假呢?
  这事许要他日后再琢磨了,他眼下还需带着小姑娘见阿双姐姐去。一早就差十七去陈府传过话,两人出了藕花巷后直接去往樱园,夏日里樱桃会便开在此地,方今秋日清净得很。
  他陪她走到一棵樱桃树下时就止了步子:“我在外头亭子等你。”
  “嗯。”想到阿双姐姐就在里头,夏意急冲冲要往里去,却又教景深叫住。
  他叮嘱她:“休要哭红眼睛。”
  “喔。”
  景深看她跑进了屋时才进亭子坐下,撑着半边脸打哈欠,昨夜晚归,还兴致勃勃地回想着画船上那个吻,害得他睡不好,还又起了个早去宁府等人,哪儿能不困?
  于是眼前园景不会儿就变得朦朦胧胧,最后终于被遮挡在阖得严实的眼皮之外。
  瑟瑟秋风钻来亭中作祟,从少年脊背上旋去脖颈处,正觉凉飕飕时脸颊上就覆来暖意,像是有只软绵绵的手在轻柔拍打他。
  “景深?景深——”
  少女一叠声儿地将他唤醒,睁开眼时尚觉混混沌沌,喃喃道:“怎梦醒了还是梦?”
  约莫话落他就清明过来,这哪里还是梦,他昨日便真真见着了他梦中的小姑娘。
  夏意见他忽然傻笑起来,呆着脸回头看了看阿双姐姐,生怕阿双姐姐又觉得他是个傻兮兮的小炮仗,景深留意到她回头的动作,发现此处不止他二人在,这才收敛去傻笑,摆出风度,奈何一边脸上还印着他熟睡时留下的红印。
  这茬过去后夏意便和阿双在京城里逛了起来,景深像个局外人跟在后头,许是午后在凉风中睡了好久,他不会儿就咳嗽声,几遭后夏意就把他带去了回春堂瞧病。
  往后数日,景深只能拖着病体来宁府带人出去,带她去看杂耍,去看兽园里的狮子,再一日后就带她回府上去看石榴树。
  夏意被他领去王府门前时就没出息地怕了,摇头说不要进去,景深哑声问:“你竟连我家门都不愿进?”
  “这不成体统,不合规矩呀。”实则是,她怕见着景深的爹爹呀。
  “我们都不成体统这许多日了,再不成体统些又何妨?”
  “可你爹爹……”
  “放心,我爹和小姑娘说话都温声细语的。”
  二人进府时睿王正和管家在书房里下棋,听人禀话说世子带了夏姑娘回府时棋篓忽然翻了,只见睿王急忙忙起身,回屋换了身新衣才去外头。
  夏意一度以为景深的爹爹会是个蓄着大胡子瞧上去凶巴巴的人,然而她见着的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也是,景深生得这般好看,他爹爹怎会差呢?
  她乖乖叫了声景伯伯,原本是要叫睿王的,景深却说叫景伯伯就是。
  这还是夏意长大后睿王头一次见她,听她叫了声“景伯伯”觉得像是一团白白净净的云砸到他头上,当即应她两声细声问起她话来,还差人下去备晚膳与邀夏先生。
  是日傍晚两家人竟坐在了同张圆桌之上,吃饱喝足后两位老父亲就去书房说话去,夏意问景深:“他们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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