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姑姑太多了,譬如从小照顾他穿衣吃饭的姑姑,教导他礼仪的姑姑,还有……很多很多。
但是这个姑姑为什么和其他人不同呢?那么好看,那么温柔,那么……眼中神色带着那么多欲说还休的意味。
好像很怀念呢。
前往宫门的一段路,走得寂静无声。
“怎么了?”已经能望到宫门了,徐隽忍不住问道,“从方才起,就一句话也不说,还用那种眼神看着那孩子……”
很怀念,似乎还带着那么一点怜悯?
沈青青抬起头,一扫愁颜,笑道:“只是在想,今日回去要做松子糕呢。”
徐隽脚步一顿,轻声重复,“松子糕?”
颜晗已等在宫门外,沈青青一笑,快步穿过高大的宫门。
“仅此而已……吗?”徐隽摇了摇头,望着宫门缓缓关闭,转身离开。
在徐清之事告一段落之前,他都会留在宫禁内,一来以便摘清自己,二来他还需留意徐停云。
十余年来,他始终不能明白,徐停云与徐清之间,究竟是何种关系?
那女人似乎与整个世间隔了一层纱,飘飘渺渺的,让人看不透她的想法。似乎她仅是一个漂亮又守礼的空壳,并未拥有一颗鲜活、跳动着的内心。
灰马停在宫门前,在地面上摩挲着前蹄,高兴地打个响鼻,侧头去碰沈青青。
沈青青挽起缰绳,“秦十八娘那边怎样?”
“徐清还没有动作,或许要等夜晚行事。”颜晗翻身上马,向沈青青伸出手,“方扶南从昨夜就守在那里,不至有失。罗大人那边的事都很顺利,薛家军旧部亦在城中各处戒备徐清的行动。”
“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呢。”沈青青摊开手,掌心内静静卧着一枚崭新的云令,“徐七娘回了平江,召集起她所能找到的人,供我们调遣,海棠苑那里也有几个帮手。”
“用不了这许多人,别小看我布的局。”颜晗一攥缰绳,轻轻环上她腰间,“上回,还是在驰出折柳坡时,你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了羌王。”
十年时间,千里之远,想不到今生还能共乘一骑,再一同谋划一场棋局。
沈青青覆上他的手,轻声道:“后来我确实杀了羌王,但只还他一箭,实在太便宜他了。”
“世间事,见好即收,你意气太盛,终究不是好事。”颜晗摇头,低头轻咬她耳廓,“阿桐,有什么事与我说,不必如此要强。”
沈青青摇了摇头,她的骄傲和担当,岂是一句简单的“意气太盛”能够概括?是好也罢,坏也罢,能够达成所愿就够了。
不过,如今的话……应当可以去追逐她自己了吧?
灰马在街道上疾驰而去,带起一阵淡薄的尘埃,在暮色中踏着金红的余晖离开临安城。
第237章引蛇出洞
临近申时,百官络绎退朝。
一色朱红的朝服在青白色的甬道上蔓延,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错杂的脚步声。
空气似乎变得很稀薄,几乎让人透不过气。
徐清一步一顿地跨下石阶,走在最末一个,没有一人回头看向他。
薛麟第一个走出内城的大门,翻身上马,很快消失在街道转角处。
人群中泛起一小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罗大人果然名不虚传,只认死理,连一点面子也不给徐老留啊。还有提刑司那几个年轻人,个个都不怕事,连老虎的须也敢捋。”
“你说,若是扳不倒徐老,岂不是……?”
“只怕是江山易姓啊。”
“那却未必,徐老是南渡的老臣了,若真有那等心思,当初北都城破的时候,怎没一丝动静?”
“这话难说。”
“我看啊,咱们谁也别妄动,且静静看戏吧。”
临安城里的风头转向了,还不知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到东风,倒不如作壁上观,免得惹祸上身。
薛麟一路驰往城南茶舍。
茶舍大门半掩,方扶南身着青色便服翻看手中一卷书,身前炉上正煮着茶。
“这么悠闲?”薛麟一把推开门扇,大步跨进大堂,“消息已经放出去有一会儿了,这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薛郎君,喝茶吗?”方扶南抬手,向天目盏中斟满茶水,“是青青留下来的一些白芽奇兰。”
淡色的茶汤在茶盏闪耀着莫测光彩的边缘起伏,茶香在空气中弥漫。
薛麟别开脸,摇了摇手,“谁似你一般悠闲自在,我现在哪有心思吃茶?青青说放出秦十八娘苏醒的消息,事情还没结果,她便同那个颜晗去了平江,她怎知不会出什么纰漏?”
方扶南熄灭炉火,望着泛红的灰烬,“你不信她?”
“我怎会不信她?”薛麟一怔,随即瞪大了眼,一拍长案,将茶盏震得一颤,“保全塞上诸城,离间分裂北羌,乃至射杀羌王,此等功绩,我会不信她吗?”
“薛郎君,除却这些——”方扶南轻晃着茶汤,神情悠闲,“如果不论过去的事,你仍相信着青青吗?”
“我……”薛麟停顿了一下,闭目细想,接着肯定地道,“我自然信她。”
就算她不是桐庐公主,就算她没有过那么辉煌灼目的往事,单单只凭他认识的那个人,他也仍相信的。
“那就不必心急。”方扶南轻轻一弹茶盏,茶面上漾开一层连绵的涟漪。
他不担心临安城里的事。
在提刑司遇袭之前,事情尽在徐清掌控之中;但自沈青青于江边脱困而去后,局势便被逆转了。
主动权已经到了他们手中,正因为看清了这一点,沈青青才放心离开临安。
他更忧心的是平江那边。
三日前,陆庭遣人从平江捎来一封急信,信中提到发现了一些关于侍女碧兰遇害的线索。
沈青青一见此信,当即决定回平江,且说服了颜晗拨冗与她同去。
薛麟说的不错,在漠北一役中反败为胜,此中胆气与才智,岂是常人可比?不独桐庐,颜晗“神机军师”之名,自然也不是白说的。
如今他们两人一道驰归平江,为的绝不会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敞开的窗格前光线一暗,廿五出现在窗外,“方大人,薛大人,殿下吩咐的时候已到了,秦十八娘那处并无任何不妥,廿九仍守着。”
薛麟霍地站起,“走,我们去看看。”
草木掩映的深处,辟给秦十八娘养病的耳房极小,几乎可用逼仄来形容,内部陈设简单,没有可供人藏身的地方。
自从徐清的手下找来此处,因被徐隽搅了局而不了了之后,沈青青便命廿五和廿九在此守卫,但没有提出将秦十八娘换个地方藏起来。
廿九如竹竿般站在门外,汇报道:“两位大人,方才两个时辰里,医师来过一次,另有两名女侍前来问药、梳洗等,均无不妥。”
安卧在病榻上的秦十八娘面色红润,呼吸平稳,脖子上的刀痕早已结痂脱落,只留下了一道嫩粉色的瘢痕。
薛麟打量一眼,点头道:“确实没什么事,而且面色也一日好似一日,医师都说醒过来,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了。”
方扶南跨过门槛,忽然转头看着廿五和廿九,再看向薛麟,“薛郎君,还有你们几人,可都识得秦十八娘?”
“你说什么呢?”薛麟皱眉,“我怎会不认得秦十八娘?我亲自从西山将她送去海棠苑医治,又一路与她从平江来此,守了她好些日子,怎会不识得?”
廿五和廿九却一齐陷入了沉默,他们在此守卫了几日,自然也说得上“认得”秦十八娘。
但……
“那么,薛郎君,你真的曾经认得还活着的秦十八娘吗?”方扶南带着狡黠的意味一笑。
“啥?”薛麟一呆,“还活着的……?”
“你们,甚至包括那些医师、侍女们,认定她就是秦十八娘,说到底,难道不是因为青青说她便是秦十八娘吗?”方扶南伸手推开窗格,“如果我告诉你们,真正的秦十八娘还在平江,且青青回去寻她了呢?”
“你……你和青青合计好了耍我?!”薛麟一拳砸在门框上,心中忽作狐疑。
他在平江时,也见过秦十八娘几次,虽没深刻印象,但那夜在忠烈庙,他模糊认出了秦十八娘,是凭自己的眼睛,而不是因沈青青的话。是他将秦十八娘的“尸体”送往提刑司,那时,那女子定还是秦十八娘。
他并不觉得那受伤的女子与面前的是两人,且伤口也相似。
正出神间,耳边敏锐地捕捉到头顶传来一阵极细小的声音,似乎瓦片之间轻轻摩擦了一下。
廿五和廿九同时发现了这声音,“是谁?!”
“不必追。”方扶南抬手制止,背倚窗棂,望向病榻上的女子,眉头完全舒展开,“好了,现在秦十八娘才是真正安全了。”
“真正安全?”薛麟满脑子浆糊,一把拽住方扶南衣袖,“等等,你说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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