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挖空心思想了半晌,低低应了声是,又小心问了句:“陛下,可要为苏大人打水沐浴?”
朱南羡听了这话,诧异道:“她不是刚洗过?”随即又反应过来栒衣的言中意,沉默了一下,道:“不必。”
朱南羡清洗完毕,吹熄了灯火,掀开被衾上了卧榻。
他一进衾被里便带来一股融融的暖意,但却并不躺下,在身后支了个引枕靠着。
苏晋问:“陛下不睡吗?”
朱南羡道:“躺下去只怕我又忍不了。”他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仍是坐卧着,声音自黑暗里传来,很沉很好听,“这样已很好。”
苏晋在他怀里安静地笑了一下。
她的确是很乏很累了,枕着他的胸膛,温热的气息像要将安稳地她包裹起来,很快便睡了过去。
朱南羡原以为自己会在纠结反复中度过一晚,没想到苏晋睡着后,他听着她起伏有致的呼吸,闻着她发间的清冽气息,不多时竟也沉沉入眠。
彼此心安,一夜无梦。
隔日醒来,外头的天已大亮了。
他们这一觉竟是从前一日亥时睡到翌日卯时,足足五个时辰。
朱南羡睁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躺了下来,侧卧着将苏晋搂在怀里。
她还在睡,睫稍因透窗洒下的光微微发颤,脸色较之昨晚已好上许多。
他于是抬起手,为她将落在她颊边的一束光遮去,想将她揽紧一些,又怕把她吵醒,惊扰了她分外难得的好眠。
正在这时,屋外忽地有人叩门。
“陛下,您已醒么?”是内侍马昭的声音。
朱南羡皱眉,今日辍朝,若非有大事发生,这些内侍按理是不敢来叫起的。
“何事?”朱南羡看了一眼怀里安睡的苏晋,应道。
“回陛下,听说今日一早,自西北与北疆同时送来两封八百里加急的军报。”
朱南羡一听这话,顿时大怔,西北与北疆都在开战,正是他最担忧的两处地方。
“陛下。”怀里的苏晋不知何时也醒了,她沉默了一下道,“陛下先莫担心,先问明急报内容。”
朱南羡点了一下头,翻身坐起,抬手勾过放于一旁的龙袍,一边道:“来人,为朕更衣。”
在未央宫栀子堂伺候的统共就四人,早已全都候在了隔间外,听得朱南羡令下,余葵与栒衣推门而入,马昭与另一名内侍跪在外间,俯首贴地,不敢抬头。
朱南羡一边自系领扣,一边道:“急报里说了什么?”
“回陛下,奴婢也不知。急报是寅时送到了兵部,兵部的人当时就去明华宫见您了,尤公公找不着您才找到了十七殿下,眼下十七殿下正在未央宫正宫等您,是他让奴婢无论如何都唤醒您。”
马昭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十七殿下还说,两封急报里,自西北送来的那一封,浇得是暗朱色火漆,早上兵部的龚大人看了,情急之下竟呕了血,然他还是强撑着执意进宫,要去奉天殿面见陛下。”
朱南羡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自小从武,曾是军中将帅,最知道暗朱色的火漆该在什么时候用。
大随朝开朝至今只用过一次,那一次,邛州卫遭屠,北疆丢了三城疆土。
“传朕之令,即刻命都察院柳昀,兵部龚荃,户部沈奚,礼部罗松堂,中军都督府陈谨升,金吾卫左谦,虎贲卫时斐,北大营都司俞光祖,即刻来奉天殿见朕。至于刑部……”朱南羡略微一停,“让方槐来。”
马昭称是,领命退下。
朱南羡换好衣袍,就着栒衣打好的水简单洗漱,步到榻前握了握苏晋的手:“你不必忧心,待朕去看看,若实在要紧,朕必定会命人知会你。”
一旁的余葵盛上早膳,见朱南羡已要离开,欠身拜下:“陛下不用早膳?”
“不用了。”朱南羡皱着眉,阔步便出了栀子堂。
苏晋看着朱南羡的背影,心中又将马昭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
两封急报分别是从西北与北疆来的。
北疆是大随与北凉的战场,由朱昱深领兵,近日都是得胜的消息,八百里急报送来,龚荃那里又无喜讯,若非败仗就是朱昱深出了事。
而西北那头,是赤力整军来袭。
听说七月时,沈奚解决了军资军费的问题,朱荀与茅作峰已分别自两地赶赴西北,又说行军速度快,先行军已于八月中到达。
既如此顺利,就算遭到突袭,也该有法子应对才是,怎么会用上暗朱色的火漆呢?
“余葵,为本官更衣。”苏晋思及此说道,“本官要去奉天殿。”
余葵道:“可是大人才刚转醒,如此操持,怕对身子不好。”
苏晋道:“若不亲自去看看,只怕更会急出病来。”
余葵见她执意,自去橱柜里取了她的官袍,为她更衣的当儿,又道:“大人好歹将早膳与药汤吃了再走。”
等苏晋换好官袍,赶去奉天殿时,原守在殿外的内侍与侍卫早已跪了一地。
苏晋刚走近,只听奉天殿里头忽地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砸碎在地,紧接着,就是朱南羡震怒不已的叱喝:“给朕斩了他!!”
第177章 一七九章
奉天殿内一片寂然。
少倾, 内侍吴敞来报:“启禀陛下, 刑部侍郎苏大人求见。”
苏晋一进殿就瞧见地上四分五裂的玉镇尺,殿内除了早上朱南羡传唤的几名臣工, 朱十七也在, 一干人等均朝她看来, 神情十分凝重。
朱南羡看到苏晋,原本腾腾的怒气虽被压下去了不少, 但心中的悲虑却丝毫不减。
“来人,给苏侍郎赐坐。”片刻后, 朱南羡道, 又看向龚荃,“龚尚书, 你也坐。”
龚荃已是古稀之年, 原本精神矍铄的他今早接到军报后一下变得苍老颓丧,扶着椅背坐下后,狠狠一叹, 劝道:“陛下切莫伤悲愁虑,当务之急, 是如何解决西北的燃眉之忧, 甘州城失守,日后打回来便是,总不能再枉顾了永昌府万千百姓的性命。”
苏晋听了这话, 心中顿时一凉。
甘州城失守了?
可朱荀与茅作峰不正是在附近的凉州卫吗?
在场并非人人都看过急报, 朱南羡道:“柳昀, 青樾,你二人把军情说给苏侍郎与后来的三位指挥使听。”
“是。”沈奚道,“今早的两封军报分别来自北平府与西北。先说北平府的,在最近的一次与北凉的交手中,四殿下为速战速决,亲率先锋队突袭北凉轻骑兵阵,被飞矢射中腹部,落马伤重。”
左谦诧异道:“四殿下领兵果决沉稳,此次为何突然冒进?”
“因为西北的军情。”柳朝明道。
北凉与赤力接壤,都是物资稀缺的游牧之国,不益打长久的消耗战,而今这两国同时进犯大随,若战事陷入僵局,只怕会联手,所以朱昱深才想一举破敌,先将北凉击溃。
“北平离西北都司更近,四殿下比我们先一步接到西北军报,知道甘州城失守。”柳朝明道,“好在他这一招攻其不备,虽令自己受伤,但此战也令北凉元气大伤,一时无法重整旗鼓,也给北平军与四殿下争取了休整时间。”
“令人心急的是西北的军情。”沈奚接着柳朝明的话道,“茅作峰与朱荀到达凉州卫后,由茅作峰留下安置先行军,朱荀去甘州与永昌查点军资,再作汇合。但赤力那头早有准备,于一月前,也就是八月初便安插了一支突袭军在甘州城附近埋伏,趁着朱荀安置军资的当口发起突袭。朱荀——守城不能,弃城而逃。”
弃城而逃?苏晋愣住,那城里的百姓呢,要去存放的军资呢?
“其实当时茅作峰接到急报,已率兵往甘州赶了。”龚荃道,“凉州卫到甘州府,走得快至多一日路程,朱荀只要撑一日,就能等到援军。可他当时却不守,只带着余下不多的物资出了城。茅参将他……知道而今朝廷开支吃紧,又顾及城中百姓的安危,在赤力突袭军占城后,仍执意开战,虽夺回了物资,护送走了部分百姓,但粗略估计,将士与百姓的伤亡仍在五千以上,甘州失守,茅参将自己也多处负伤,被赤力蛮子——斩断了一条手臂,命悬一线。”
龚荃说到这里,言语已是哽咽,他双眼发红,咬牙切齿道:“其实只要朱荀多留片刻,多抵御突袭军片刻,我大随,也不至于失了这最后一名可作战领兵的参将!”
“且信上还说,茅参将之所以能保得一命,是因为三年前,陛下离开西北时,将自己十分珍贵的护心铠送给了茅参将。”沈奚道,“正是这副铠甲,帮他挡去了几发射中要害的箭矢,否则以当时的情形,想必九死一生。”
苏晋听了这话,不禁看向朱南羡。
他与她说过,在西北领兵的五年,这名被他私底下称作“茅子”的参将一直是他的副手,他们曾同生死共患难,虽是君臣,更是兄弟故友。也正因为此,他去西北的信里画上一只龟,他便亲率三万西北军南下,助他守住凤阳军,助他夺储登极。
朱南羡的眼底有浓浓的悲愁。
可事已至此,伤悲与忧愁是最次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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