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低声应他。
“我实在是……”他不敢吻深了,只能浅尝辄止,然后伸手轻轻扶住她的脸颊,修长的手指理开她额稍的发,抵着她的额头:“实在是忍不了。”
苏晋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他的“忍不了”是何意,整张脸一下灼烫起来。
他又如蜻蜓点水,温柔地掠过她修长的眉,清冽的眼梢,划过她薄如蝉翼的耳畔,伴着鼻息与濡湿的触感,令她整个人都忍不住微微一颤。
“我为了不立后,当着众臣的面,许诺守孝两年,可我——真地忍不了这么久,这个诺,我不守了好不好?”
他的唇自她的耳垂,沿着她削瘦的脸颊,又回到了她的嘴角。
苏晋眸光盈盈,低声应道:“陛下的许诺,只是为守孝不立后,可对阿雨来说,妻也好,臣也罢,阿雨的身与心早已许了陛下。”她扶在朱南羡臂弯的手慢慢收紧,“只要陛下想。”
原本能凭借意志力压住的千万丈潮水一下从身体某一处喷薄而出,跟他的浑身的血水都搅弄在一起,便成一汪夺魂荡志的江海。
他伸手扶住她的腰,往下略略一带,让她平躺于榻上,重新俯下身去。
整个世界都消失得只剩一个眼前人,她的每一次吐息每一声低吟都让他觉得地动山摇,却又美不胜收得让人想往深处的苍山云岫,雪海飞涧里探寻。
他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觉自己仿佛是迷了踪迹,不期然间,却听到她几声努力遏住的急喘。
这几声急喘令他的神识蓦地一震,先时方徐的叮嘱一下子又回到他脑海里——苏大人刚转醒不过一日,除身子骨孱弱外,脑中淤血也不知散干净没有,要切记不可疲累,不可操劳,以免遗留下病症。
情海如潮,连他都目眩,更莫说此刻依偎在他怀里,还未曾病愈的她了。
朱南羡狠狠一咬自己的舌根,险些咬出血来,才将自己的清明唤回。
俯脸去看苏晋,只见她额头有汗,双颊是并不健康的潮红,唇色已有些发白了。
“阿雨。”他扶住她的双肩,“你可还好?”
苏晋的双眼的半阖着的,摇了摇头:“我没事。”
朱南羡看她这副无力的样子,懊悔道:“怪我,险些没忍住。”
他为她将半褪的衣衫穿好,为理了理她的鬓发,扶着她重新坐起,取过自己冕袍罩在她双肩,移去桌前一边斟水,一边道:“来人。”
栒衣与余葵推门而入:“陛下。”
朱南羡将手里的水递给苏晋,叮嘱了一句:“有些烫。”然后才对跪着的两人道,“去将朕月前放在未央宫的事物取来。”
余葵称是,退了下去。
栒衣抬目看了一眼,只见朱南羡浑身只着中衣,一身龙袍竟罩在苏晋身上为她御寒。
她不由咋舌。后宫女子总提“圣眷”二字,又说列朝列代哪位皇帝为着嫔妃做出许多失心失智的事来,可那样的失心失智,总躲不过皇帝本身的昏庸。
然而,她今日见识了晋安帝这样的圣眷,只觉是闻所未闻了。
栒衣俯下首,虽知道今日圣上的登基大典,照理当回明华宫歇息,仍是问了句:“陛下今日可要歇在未央宫?”
朱南羡回头看了苏晋一眼,她脸上的潮红已褪去,取而代之的苍白病色令人放心不下,于是道:“嗯,歇在未央宫。”
第176章 一七六章
不多时, 宫女余葵便回来了。
她手里的金盘上拖着一袭朱红嫁衣。
嫁衣的样式并不繁复, 没有预想中的金线绣凤, 嵌玉镶珠,只有裙摆与广袖上开着一朵一朵扶桑花。
朱南羡对苏晋道:“这是我母后当年的嫁衣,我今日, 将它送给你。”
昔朱景元入主应天府, 与故皇后大婚, 那时大随尚未立朝, 朱景元说,要倾尽财力, 请江南最好的绣娘在嫁衣上用金线绣上凤凰,缀上东珠, 却被故皇后拦了,她说各地征战未平, 处处需要开支,不该在她身上铺张浪费。她花了半年时日,在嫁衣上,以暗朱色的绣线, 在裙摆与广袖上绣上大片大片扶桑。
扶桑花又名朱槿,朱之一字, 也是他的姓氏。
苏晋看着眼前的嫁衣。
这是一抹十分纯粹的朱色, 却同时有娇俏的明艳与沉敛的深红, 温婉又磅礴。
说来好笑, 她虽身为女子, 一生至今还没穿过几回像样的裙裳。
谢相离世,她独自离开蜀中后,女子的装束她只扮过两回,一回是在两三年前的马府,另一回是在今年三月,朱南羡离宫时,她扮作戚绫的侍婢助他逃生。两回都是命悬一线,不得已而为之。
朱南羡又道:“方徐说,你的身子还需调理一月,我算过了,一月后恰是十月小阳春,你我择个吉日成亲。”
眼前的嫁衣滟潋如春。
苏晋看着它,觉得自己这辈子还未穿过这样好看的衣裳。
她一直知道朱南羡待她好,好到了骨子里,但这是头一回,她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苏晋垂下眼帘,轻声道:“这太贵重。”又道,“君子投桃报李,陛下赠我先皇后毕生之珍,我却拿不出更好的事物回赠给陛下了。”
“怎么拿不出。”朱南羡道,“你的玉佩不早在我这里了么?”
他自卧榻旁坐下,看入她的眼,分外认真道:“且我许诺过的,你受过的苦,你过往的缺憾与不甘,从今往后,都由我来弥补给你,这一身嫁衣不算什么,你也不必想着回报,你昏睡的这些日子我已想得很明白,我此生别无他求,只要你平安。”
朱南羡说罢这话,吩咐余葵:“把嫁衣为苏侍郎收好,等她病好,自会保管。”
余葵退下后,一旁的栒衣看了眼苏晋苍白的脸色,问:“陛下,膳房里有备好的参汤,可要为您与苏大人各盛上一碗?”
朱南羡道:“朕不用,为苏侍郎盛一碗。”
须臾,栒衣便将一碗参汤奉上,朱南羡亲自接过:“让朕来。”
栒衣退到一旁,看着这个被人伺候了一辈子的陛下舀了一勺汤,晾温了,才喂给苏大人,方知原来照顾人这样的事也能无师自通。
苏晋道:“还没来得及问陛下,胡元捷受伤后,出使安南的事怎么样了?”
朱南羡本不欲提朝政让她累心,但心知此事若不与她说明,她只怕会日思夜想,于是道:“那个胡元捷是个识时务的人,回宫的第二日,就亲自给胡皇去信一封,称返程途中遇上山崩,多亏你与柳昀相救,才捡回一条命。”
苏晋想了想道:“可是他上回遇到匪寇就是朱沢微刻意为之,这回的山崩实非意外,胡皇是安南国君,并非等闲之辈,他的侄子在大随屡遭不测,他定会派人追查。胡元捷可以拿这些理由去搪塞胡皇,我们却不可以,否则有失大国风度。”
朱南羡道:“是,事后大理寺查清白屏山火|药案的根由,柳昀所上的都察院审核奏折里,附上了一本奏请文书,说此事对外可以用‘意外’作解,称这些硝石硫磺是由朱沢微负责的一批军资,往西北运送途中,因存放不慎,引发崩炸,导致山中坠岩,泥流滑坡。我将这份文书仔细看过,细节出入柳昀已处理得十分妥当,是以我将就这文书上的解释,写了一封亲笔信给胡皇,胡皇已回信,此事算是了结。只是,你如今受伤,原定九月出使安南的人选还待再议。”
苏晋道:“陛下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也并非没有。”朱南羡道,“我仔细斟酌过,都察院的柳昀,钱月牵,翰林院的舒闻岚,户部沈青樾,礼部邹历仁,以及朱弈珩大抵都能胜任。但,我对朱弈珩始终不放心,不能将此事交给他,钱月牵是他的人,同理不能委以重任。舒闻岚身子太弱,经不起舟车劳顿。邹历仁倒是景元三年的状元,有才是有才,身上却少了点使臣该有的慷慨锐气,本事总差一截。本来派个年轻的七品御史去也行,但这一回胡元捷连番遭遇事故,令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出使,显得我大随诚意不足,因此挑来挑去,只剩沈青樾与柳昀。
“这二人都不能走,沈青樾掌户部,如今的朝政处处都要用银子,没了他不行,单说西北的军资军费,若非他,我都不知该怎么解决;没了柳昀更不行,今年开年后,朝局艰难,三月湖广的桃花汛,五月山西灾荒的抚恤,还有开封府的贪墨案,赣州一带的流民安置,无一不是经他处理妥当。”
朱南羡说到这里,不由一笑:“如今我理了朝政,才真正明白昔日父皇为何如此看中柳昀。朝廷短人才,像这样的治世能臣,百年难得一遇。”
苏晋道:“陛下不必为使臣的事忧心,我自觉已无大碍,再养些时日,想必可以痊愈。”
朱南羡道:“我是有私心,想将你留在身边,何况使臣九月就要出发,你我十月还该成亲。”
他握了握苏晋的手,将空碗递给一旁的栒衣,道:“打水来。”
陛下这是……当真要在此更衣了?
栒衣十分为难,她当年是在东宫伺候的,皇帝宠幸嫔妃,不,宠幸还是个位高权重的大臣,该是什么规矩步骤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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