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见到此人正是清远时,既是欢喜又是生气,不由得泪水盈眶,不知为何,她本很开心的,却又执拗起来,背过身去生起气来不愿见他。
清远见落尘如此这般,误以为她还是不愿见到自己,神色哀伤,叹了口气:“我今晚见见你就走,不会耽搁太多时间的。”
落尘气道:“你这几日是被你父亲关押起来了还是怎的?”言语中颇显气恼。
清远有些疑惑,忙道:“并不曾有,你…”
落尘此刻才放了心,但又听得他既然未被关押何以不来瞧自己,她面子薄,不敢直接问出口,又间接问道:“那定是有何俗务缠身?”
清远想了又想:“俗务倒是未有,有的话也最多不过曲疏偶会寻我教她剑法,你知道的,龙毓晞成为公主后便回到了王都,她门下几个弟子她先只带走了那殷昼,其他几个弟子还留在山门,一时间这几个弟子没人教授,所以她便来寻我。”
落尘一听到曲疏的名字,心下好不来气,记得不久前门中弟子都传言这曲疏和清远关系暧昧,更甚者清远会娶这曲疏为妻,而此刻他提到曲疏依然事事都缠着她,怎不懊恼,也不知哪里来的火气,怒道:“你现在倒是逍遥自在得很,如今在这天玄门,恐怕你已成为最得意的弟子,所以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来寻你指点,再过段时日,恐怕都该换我尊你长辈了不是?”
清远不知落尘为何突然发火,而言中又含沙射影地责骂自己,他毕竟是男子,被女子如此一说,面子哪里挂得住,再加上他从小虽一直思慕落尘,可面对她,他知道自己无论哪样都比她不上,所以在她面前向来便有些自卑,即便这些年自己拼命地修炼,但却也及不上她分毫。
如今被落尘如此打趣,他心里自然寥落,但他也不想跟落尘争吵,只道:“曲疏从辈分上来说只算得上是我师侄,我在修为上点拨她一下也是应当的,并且她向来对你颇为敬重,你何以生她闲气呢?”
落尘也觉得自己失了态,她不该如此责难清远,但自己的心思却无论怎般也不敢说出口,她咬了咬唇,黯然神伤:“我…我知道的,或许我确然没那好命,如今被囚在这牢笼中,还有什么可与他人相提并论的。其实曲疏确然不错的,天下第一富商之女,又长得玲珑剔透,乖巧懂事,确然是个良配,她嫁于你实则是极好的。”
说完后落尘的心不知为何竟有几分酸疼,鼻头一痛泪水便滑落面庞,只是她侧着身,清远不能瞧见罢了。
清远神色也暗淡了下去,他知道落尘被囚于此很大程度上是自己父亲的缘故,他也多次向父母求情过,可是得到的始终是父母的谴责,所以他到现在都不愿跟父亲求情了,因为他怕求得越多反而惹恼了他们,加重对落尘的处罚。
如今听得她居然赞许自己跟曲疏在一起,心里也是酸楚难当,心想看来自己确然是入不了她的眼的,他嗫嚅道:“你说得极是,可是我…我其实对你…”
清远很想将心里埋藏了十几年的话说出来,可到了口边还是吞了回去,因为他怕一说出得到的依然只是落尘的冷漠待之,更甚者可能会像小时一样满是不屑与嘲讽,现今他已长大成人,不敢丢那份颜面,所以他不敢赌,只得默默地埋下自己的心思,心想倘若落尘对自己有情,或许她便像曲疏一样对自己那样依恋,可是她没有,那自己说了又有何意?
清远尴尬地笑了笑:“没甚么,其实这么多年,你如何对我我心里怎不知道?有时候是我太奢望了!”
45 误会生嫌隙
落尘听他的话,大脑嗡的一声,心想他话是甚么意思?莫非他心里是在怪自己这些年对他太过冷酷无情么?也对,这些年,自己在他面前从未给过片刻的好脸色,有的不是斥责就是怒骂,何以像那曲疏一样温柔待过他片刻?他心里对自己有怨念也是应当的。
两个人的心思本来此刻都互有情义,可是都因初尝情之味,因此两人都有些畏畏缩缩,不敢直接表达出自己心中意思,所以更多的是对对方心思的揣测,可是越揣测便越是患得患失,时而觉得对方对自己颇有情义,时而又觉得对方对自己实乃普通朋友之谊,这种煎熬折磨了清远十来年,而落尘也是这几个月跟清远相处下来才生出的情意,可却也折磨了她这几个月,她绝不敢对清远如实说出自己的心意,毕竟自己曾经在他面前犹如长辈一般端着身份,此刻又怎愿意放下自尊心去询问如此羞缅之事。
她嗫喏着不知该如何应答,而清远见落尘沉默不言,便认为是她默认了自己的说法,心想原来你心里果真觉得我对你只是一种奢望么?
他神色落寞哀伤,叹了口气,也不愿再待下去:“今天太晚了,我先回去了,离开太久我怕父母知晓了去会有麻烦。”
落尘本有些不舍,但想到他父母知道了确然会对他不好,便点了点头:“好,你回去小心些!”
这还是落尘第一次对清远如此关切叮嘱,清远愣了一愣,怔在当处,心想难道是自己幻听不成,她叫我小心些?哦,是了,她或许还是当我是年少时那个小孩,怕自己被人发现踪迹,难道自己在她眼里始终就是个长不大的小破孩么?
他离开时背影萧索,而落尘也心绪烦乱。
一别几日,再见时为何就不再似前些日子一般相处愉悦呢?或许他的心真的已慢慢被曲疏占领了?想必也是的,他之所以每日里来瞧我,想必也只是念着对我的旧情,可是我已被处于终身监禁的刑罚,而他大好前途,又岂会跟一个囚徒在一起?
所以之前的种种期望不过是自己的奢望罢了,可是纵然明白为何心里还是隐隐地疼?莫非自己当真对他动了感情了么?对这个曾说永生永世绝不嫁的少年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了么?
落尘心里慌乱得紧,一夜无眠,直到阳光初升时才郁郁睡去。
而又连续几日都不曾见清远前来看望自己,落尘心更是忧伤了许多,她心里想,或许自己当真是看高看了自己,以为只要自己对他有意,他定会欢喜,却没想到,自己终究是抵不过时间的消磨,他的心或许早已被温柔善解人意的曲疏占领了,哪里还记得自己这个在他眼中凶恶冰冷又古板的人呢?
这一等又是十来日,终于在一个大雨凄厉的深夜,落尘听得崖顶传来脚踩泥泞的声音,心便紧张了起来,心想莫非当真便是他来看望自己了么?
而果不其然,不等多久,便见一个满身污泥的少年立在自己身前。
落尘见他满身雨污,头发也凌乱地散在额前,全身也尽皆湿透,心下急切,忙问道:“这么大的雨你跑来作甚?”
清远淡淡一笑:“不妨事,就是…就是很想见你一面。”
落尘见他神色有异,似忧愁,似颓丧,又似伤心欲绝,她难免小心问道:“你…你怎的了?”
清远不曾回答落尘的话,就这般伫立雨中,很久很久,他才背过身去,仿佛有何话实在鼓不起勇气当面询问般,只能背立相对才敢言明,只听他低声道:“我在你眼中是不是始终不如那少君沧旻?”
落尘大脑突然嗡的一声,愣在当处。
沧旻这个名字,她已经很久未再想起,此刻突然被提及,落尘心还是隐隐疼了一下,可是此番再次提到此人,她心中更多的是一份失望与恨意,但是她却不愿表露出来,依然很中肯道:“若论修为武功,他自然是更胜一筹,他毕竟是半神之身!”
落尘虽说的是实话,可是在清远听来却如刀割一般。
泪水滑落面庞混着雨水淌流下来,掩盖住他的悲伤与痛苦,他嘴角颤了一颤:“纵然他那般对你,你心里还是觉得他好么?”
落尘全身一软,不知该作何回答。
这个名字她宁肯此生都不愿再听见,可是为何偏偏又被人提起,而提起的人却偏偏会是他,她咬着嘴唇:“他好与不好与我又有何干系?他是少君,而我只是一囚徒,我的命都掌控在他手中,清远,你能…不再提他了么?”
隐忍了几个月的痛苦此刻又被人揭开的伤疤,那鲜血淋淋的痛楚再次让她心神俱损。
清远见到落尘如此哀伤痛楚的模样,心里一切都明白了,他自喃自语般地道:“果然你心里终是有他的。”
他不忍再看落尘哀伤的神色,回转过头,仰面对着苍穹,任凭雨水落在自己的面上,仿佛这样才能减轻自己心里的苦楚,良久才回过头来道:“倘若他能好生待你,我自然也是高兴的,可是他却这般待你,你又何苦?我…倘若我当真欲娶你,你是否当真宁可终身不嫁也绝不愿与我一处?”
落尘心犹如被人戳了一下般,全身巨颤,她惶然地看着清远,久久难以回应。
他说要娶自己为妻?是真的么?可是为何又问出这样的话来?而这句话她仿佛又熟悉得紧,是了,五年前韵竹师嫂逼迫自己嫁于清远时,自己曾对师嫂斩钉切铁地说过自己这辈子宁愿终身不嫁也决计不会嫁于清远为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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