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佳月瞥他一眼,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一时也摸不准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四哥……我……” “四爷,小群她正找奴婢请教女工呢……”念波底气不足。
陆长风停了筷子,一句话未说,念波只得闭嘴。
蒋佳月便上前一步,“四爷,是奴婢问的小群。”
“你问什么了?” “六姑娘院子里的事。”
“哦?”陆长风饶有兴趣地看她一眼,“说说。”
“奴婢听说六姑娘的镯子又丢了,心中不甘,身上又有差事,便托了小群过去打听。”
“打听出什么了?” “说是六姑娘底下的一个丫鬟偷的。”
“然后呢?” “没了。”
后头的话,不管小群是亲耳所闻,还是道听途说,都不应该说出来,蒋佳月自然懂这个道理,及时住了口。
“爷知道了。”
陆长风点点头,“你留下来。”
他看了眼蒋佳月。
待小群与念波出去后,陆长风喝完了小半碗粥,蒋佳月十分殷勤地又添了半碗,搁在他面前。
“多谢四爷。”
她道。
陆长风不置可否,继续用饭。
“我……奴婢有一事不明……”咬咬牙,蒋佳月终是忍不住想要将心里的疑问问出。
为何,他会信自己…… 就算如小群所说,陆长风早就知道菱花和苏凝筠之间有勾结,那么他为何还会放任苏凝筠继续在陆家得意下去。
不是说他很宠爱那位璇娘吗? 没有因璇娘处置苏凝筠,却因为一对镯子? 她继续道:“四爷,为何相信我……奴婢的话?” 陆长风抬头,男子长眉之下,犹如深潭般的眸子,望不见底。
“你觉得呢?”他问。
蒋佳月愣在那里,看到晨光打在窗棂上,屋子里便散落进秋日温熏舒爽的阳光,明亮,却不刺眼。
映照的陆长风往日沉肃的脸色似乎也柔和起来。
照在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上,宽阔强劲的背脊上,还有他微微扬起的薄唇之上。
她张张嘴,红唇微动,带了一丝不确定地道:“我、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 他的嗓音好似也柔和不少,仿佛贴在耳畔轻声低语。
蒋佳月的心有一瞬间的慌乱。
她脸上发烫,十指搅在一起,要扭成一股麻花般,说道:“奴婢不知。”
陆长风放下手中的碗筷,站起身来。
他身材是高大的,蒋佳月不过抵着他胸膛的高度,随着他起身的动作,阴影便覆盖了她全身。
“爷准你猜测。”
陆长风越过她,走到墙角边放置的圆口花瓶处,看着里头插了娇艳粉嫩的秋海棠。
花枝单薄,没了往常的花团锦簇。
不像是小群的喜好。
他眼角扫到站在身后侧边的人儿。
孑孑独立,一样的单薄。
若不是脸实在太丑,倒也能一观。
陆长风想起若香那探究的眼神,好似怕他祸害了这么个没几两肉的丫头片子一般。
蒋佳月在他起身的一瞬,便闻见了男子身上那独特的楠木清香。
不知在怕什么,她有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脑中却没忘了想他这句话的意思。
让她猜? 猜为何他那么宠爱璇娘,却放任她遭人陷害? 猜为何他明知幕后黑手,却不闻不问? 还是猜,他是为了陆长淼这个单纯的妹妹,才决意惩处苏凝筠? 蒋佳月不明白。
于是她摇摇头,“猜不到。”
“哈哈!”陆长风忽地大笑出声。
敢情这么半日不说话,是真去猜了?他转过身,看到她紧紧蹙着的眉头,还有懊恼的小表情。
蒋佳月听见笑声,当他还在看花,抬眸就要瞪他。
正被陆长风瞧见。
她赶忙低下头,心道你这人喜怒无常,没猜中有什么好笑的! 陆长风抬了抬下巴,示意蒋佳月看方桌,上头都是他用剩的饭菜,道:“你若能把这股小心思用在当差上,想必令堂亦能放心不少。”
说罢,转身便要出去。
蒋佳月还在发懵,他却又添了一句,“爷听说你针线不错?那小群便交给你了。”
蒋佳月根本不知道他后边说的什么,只还在想着前头那句。
什么意思? 她摸摸自己还有些肿的脸颊。
娘亲担忧,还不是因为你招惹了苏凝筠,到头来却怪旁人当差不用心? 不对不对,好端端地,怎么说到这上头来了,方才不是自己问他话么? 蒋佳月看着门外那个越来越远的身影,越发浆糊一般,看不清了。
)下读。,,。
☆、第一零八章 幕后黑手
即便陆三夫人将事情压下去了,苏凝筠的名声到底是坏了。
当日三房的下人都在场,虽然菱花及时被人捂住了嘴,拖到屋子里去了,但先头喊的那一句,可有不少人都听在耳朵里。
后头不知又说了什么,竟连陆老夫人都惊动了。
底下人便看着不久后,陆老夫人身边的初丹又匆匆往璟萃院里头跑去。
陆长风就是被陆老夫人请过去的。
他出了棠锦轩,初丹已赶了过来,正要说话,陆长风理也不理,越过她出了棠锦轩,径直往陆长淼的院子里去。
好似早已料到一般。
初丹原还有些小话要与他说,见状赶忙转个身,又一路小跑着跟了上去。
三房的下人都被撵出去了,此时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守门的婆子,防着下人偷听,满脸警惕地打量四周。
见着陆长风,几人一溜儿让开了道。
初丹却被拦在了外头。
“初丹姑娘,老夫人吩咐过了。”
“你!”初丹瞪她一眼,转了转眼珠,娇滴滴地冲陆长风背影唤道,“四爷……” 陆长风好似未听着一般,大步往前走去,几个婆子见状撇了撇嘴角,委屈地初丹直跺脚,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怕惹了陆长风不快,眼睁睁看他进去了。
陆三夫人请了陆老夫人过来,并不是为着菱花偷东西一事。
陆长风进了屋子,便瞧见陆老夫人气地脸色煞白,正由陆三夫人扶了顺气。
“风儿啊!”陆老夫人见他进来,眼泪滚珠子一般掉下来,挣扎着就要爬起来。
陆长风箭步上前,连忙接住了陆老夫人,虽不曾说话,手上却十分仔细地握住了她的臂膀,将陆老夫人整个人稳在身前。
空出手来的陆三夫人便去倒了热水端过来,“母亲,您别着急,快坐下喝口水。”
她看一眼陆长风,“风哥儿向来孝顺,必不会怪你。”
不说还罢,这一提,陆老夫人方安定些下来,又有些激动起来,紧紧抓着陆长风的手,大掌用了死力,“风儿啊,是祖母对不起你!” 陆长风闻言,扶着她坐下,嘴上温声道:“孙儿可不敢担,您老人家这是怎么了。”
他眼角瞥见蜷缩在一旁的菱花,笑意微冷。
苏凝筠一事他确实早已知晓。
想起蒋佳月不解的目光,想必小群那个丫头没忍住都和她说了吧! 那丫头一向谨慎的很,因在陆家长大,也没个亲人,除了他这个四哥,对旁人一向不大亲热的,也不知怎么就和蒋佳月投了缘,两人成天黏糊在一起。
陆长风观人向来极准,蒋佳月瞧着年纪小,心思可不浅,不声不响地,很多事却看得透彻,只是不说破罢了。
偏小群还以为她什么都不懂,生怕她吃亏,好几次都凑到自己跟前来说好话帮腔。
念波倒也对她不错。
看来还是挺会做人的,怎么到了他跟前,就成了那样一个别扭的性子,着实不太讨喜,也不会奉承,能做个一等大丫鬟,倒真的抬举了。
他这边厢心思早飞远了去,那边厢陆老夫人喝了热水,心绪平复不少,这才放开了陆长风的手,改为半搂了他,最终一叠声儿的苦叹,“我苦命的孙儿,都是祖母害了你啊!” 原来菱花见事情败露,在陆三夫人的逼问之下,竟连当初苏凝筠买通她,害得璇娘小产一事都招供出来。
陆三夫人嫁进陆府不久,便从陆老夫人手里接了管家之权,平日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经了她的手。
三年前璇娘进府,又有了身孕,按例是要置办衣裳首饰等物的,陆长淼当时正跟在母亲身后学习如何管家,便日日跟在她后头。
苏凝筠的娘亲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只会教女儿弹小曲儿取悦别人,苏凝筠自己却有心计,便私下里求了陆长淼,要和她一起,有人陪着,陆长淼自然求之不得,因而又磨了陆三夫人同意。
二人每日一道来一道去,下人之间也很快熟悉起来。
等到铺子里送来璇娘的东西,苏凝筠忽然找上菱花,用一个赤金的戒指和鎏金的簪子,让菱花寻个机会将一小片东西藏在那些衣裳里头。
她只说是香料,因想要同璇娘示好,却又不便贸贸然地找上门去。
菱花虽半信半疑,但她素来有些小偷小摸的习惯,不知怎会被苏凝筠知晓,言语中透出一丝半点来。
她既是害怕被揭穿,又贪心那两样首饰,便应了,后头果真碰着个机会,将那东西藏在春衫里头,送到璇娘跟前去了。